第九十七话 一回生，二回熟
“哟哟，接起订餐电话来人模狗样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呢！怎么面对屡次三番救你于水火中的大恩人，却连个笑脸也不愿意给？唐双喜，你可真是钻进钱眼儿里了！” 背后蓦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发现司徒厉正四仰八叉地仰躺在我家沙发里，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搭在茶几台面上，眼神里的嘲讽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我赶紧朝四周看了看，房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丝合缝，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是忍者吗？看来以后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可千万得小心着点，否则，万一他一时色心起，我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去去去，老娘现在没空招呼你，该干嘛干嘛去，成天赖在我家做什么？”我赶苍蝇一样没好气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司徒厉根本一动也不动，笑呵呵地道：“不要这么绝情嘛，我一个单身男人，生活没人照顾，真是无比凄凉啊！再说，我又不图你什么，闲来无事，只不过想知道一下你今晚打算用什么菜式来招待你的客人啊？” 我微微一笑，道：“人家在电话里说了任凭我做主，既然这样，我当然得尽心尽力拿出生平绝学了！待会儿我就去菜市场，专拣最贵的买上几样回来，10号私房菜馆重新开业的第一单生意，怎么也得拿个好彩头，对不对？” “啧啧啧……”眼线君摇头晃脑地嗟叹，“唐双喜，你真没道德！” “跟我讲道德，你脑袋里进灰啦？得了。你赶紧回家去，我忙着呢，真没功夫招呼你！”说着。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大门边，一把掀了出去。 “喂，你给客人做饭的时候。也帮我家缇月炖个汤吧！晚上我过来拿……”某位不死心的仁兄在房门外兀自叫嚷了半晌，直至发现我当真不愿搭理他。才悻悻然走了开去。 当晚八点，我家的大门准时被敲响了。 门外走进来的是一对男女，为首的女孩二十岁出头，身材瘦削，穿一套运动装，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模样清秀利落；而她身后的男人总有三十五、六岁了。一看就是那种中年发迹，有点小钱的男人，长相算不得好看，态度倒颇为彬彬有礼，甫一进门，先冲我点点头微笑了一下，仿佛很好相处的样子。 “咦，你是唐小姐吗？”那女孩笑嘻嘻地看着我道，“我是今早打过电话给你的霍婉，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年轻。一个人支撑一间私房菜馆，一定很不容易吧？” 我大喇喇地冲她挥了挥手，笑道：“呵呵，没办法。总得糊口，总要吃饭吧！我生平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厨艺能算作特长，当然得物尽其用了！也不知我做的菜合不合二位的口味，不如先入座？” 霍婉点点头，扭身指了指身后的男人，面上浮起一丝娇羞：“嗯，这位是乔离商，他是我的……我的朋友，平常也很喜欢品尝各地美食，所以今天，我就把他一起带了来……” 我冲那男人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心里止不住地怨念：听听，人家的名字多好听，离商，离商！从里到外透出文化人的气息，我呢？这都得怪我爷爷那个老相好，偏生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双喜，一点都不大气上档次！她怎么不再干脆点，直接叫我团团圆圆？ 据我冷眼旁观，这乔离商，多半是霍婉的男朋友，而且，两人交往的时间应该不长。本来就是嘛，大多数女孩，也只有在相恋之初，脸上才会出现那一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时间一长，还不对自己的男人呼来喝去，尽情使唤？——反正我就是这样的！ 别看我平常粗鲁暴戾，在客人面前装起大尾巴狼来，那也是不遑多让。我殷勤地拉开餐椅，将他们二人让到座位上，带笑道：“两位一定饿了吧？菜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所以，我就备下了两样当季的时令菜色，如果不喜欢，一定要告诉我，我另外给你们做去，不管怎么说，务必要令你们这一餐吃得满意。对了霍小姐，电话里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吃不得的，你……” “哎呀！”霍婉娇嗔地拍打了一下椅背，“不是跟你说了咱们互称名字就好了吗？我这人从来不忌口，什么都爱吃，双喜你只管将拿手的菜呈上来便是。我虽然不住在锦城，一年之中，总有三、五个月要过来出差，要是你做的菜对我的胃口，今后，我可就把这里当成我的大本营啦！呵呵，快去快去，我都等不及了呢！” 我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不多时，将早已准备好的三菜一汤端了出来。 “金黄咖喱蟹、鸳鸯蒸鸡、薄荷拌紫甘蓝、山药猪尾汤。霍小……霍婉你今天只有两人来吃饭，我思忖着这几道菜应是完全够了，倘若不合心意，我再去厨房另做。”我说着将碗筷递到他们二人面前。 “不会不会，怎么会不合心意呢？”霍婉开心得手足舞蹈，“这些菜看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双喜你真是太能干了！喂，离商，你说对不对？” 她身旁的男人自打进屋以来，便一直是静静的，丝毫没有存在感，这时候带着些许宠溺地摸了摸自己女友的头发，忽而抬起头，对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唐小姐的金黄咖喱蟹，应该是用大闸蟹做的吧？如今九、十月份，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若能再有一两杯老黄酒，那就更是……” “早就准备了！”他话还没说完，早有胡沁薇从厨房里端出一盅烫好的绍兴花雕，含笑道，“我们家双喜一早便算准了客人吃蟹会要酒喝，今天上午就打发我出去买了回来，方才在厨房已经烫得温热。正好入口，两位慢用！”一边说着，一边朝我眨了眨眼。 ……没见过她这种人。当跑堂的居然还能这么开心！ --- 霍婉和乔离商这顿饭吃了足有两个钟头，席间一直兴致勃勃，间或耳语个两句。将那一壶花雕喝了个底朝天，直至二人脸上都泛起红潮。才恋恋不舍地下了桌。 “双喜，你做的菜味道真的太棒了，只可惜我明天就要离开锦城，不然啊，我真想在你这扎下营来，赖着不走呢！”霍婉用力抓住我的手，因为不胜酒力。脚下有点打晃，旁边的乔离商刚刚掏出钱包，见状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确实如此。”他转过来对我温和地笑道，“倘若不是亲口尝到，我真不敢相信以唐小姐的年龄，会做出如此味道丰厚的菜肴，以我看来，要做到这一步，不经历十年的历练，当真难如登天。尤其是那道金黄咖喱蟹。除了螃蟹的鲜、咖喱的辣之外，似乎还蕴含着一股十分特别的香气，我想，唐小姐一定就是那种十分有天赋的厨师吧？” 我佯作谦虚地胡乱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暗笑。 没想到莫先生给我的那一瓶莳萝子粉，竟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之前在厨房做菜时，我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那玩意儿会引起什么副作用，现在看来，真是白担心一场！所以，阴司也并不只有容貌恐怖的魑魅魍魉，还是能生长出好东西的嘛！ 乔离商搀扶着霍婉令她站定，一边套上外套，一边对我道：“唐小姐不必自谦，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像唐小姐这样有真本事的人，区区一间私房菜馆，又怎能困得住你？实不相瞒，过些日子，我打算在锦城开一间酒楼，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知道唐小姐有没有兴趣……” “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也不想道，“我这个人向来懒散，开私房菜馆也就是图它够清闲，时间可以由自己支配，用不着和其他同行勾心斗角地争地位。乔先生你看得起我，我当真十分感谢，只是你的酒楼必定非等闲可比，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还是老老实实守住自己这点小生意，就别去给你添乱了！” 有没有搞错，我可是有责任感的！要是真去了他的酒楼当厨子，我那一堆眼巴巴盼着我拯救他们于水火的小鬼儿手下们该怎么办？ 乔离商面上似有惋惜之意，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勉强。既这样……”他那双淡淡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微光，“我这人嘴馋，对唐小姐的厨艺实在是非常欣赏。今天就只当是来认个门，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恐怕会经常上来叨扰，到那时，唐小姐可千万别嫌我烦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这句话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仿佛另有所指。可是，再往深了一层考虑，又觉得这种想法根本毫无来由。 像他这样事业有成，动辄便要开酒楼的社会高层人士，又怎会跟我这种小虾米扯上半点瓜葛？想来，最近王阿三他们终究是把我捧得太高，竟让我误以为能和乔离商这样不显山露水，却又一望而知绝非普通人的角色平起平坐，这毛病可一定得改啊！ 我将他们二人送出门口，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将预先留出来的猪尾汤装进保温壶，准备拿去给缇月喝。司徒厉那狗东西虽然成天气我，但他那小师弟却从没招惹过我，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毫无知觉，我力所能及地照顾照顾，也是极为应当。 话说，那小孩儿就连失去意识的时候都那么可爱，要真的醒过来，还不知怎样的妖孽，怎样颠倒众生呢！ 我一面在脑子里兀自想着，一面敲开了隔壁的门，迎面就见到左手边有一个硕大的行李箱，看上去死沉死沉的，上面还搁着苏彦棋常用的背囊。 “你……这是要出远门？”我皱了皱眉，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