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上船之后，吴广山和杜若又把那士卒叫来细细问了一遍，这才知道事的前后。 原来凌镇抚与杨献之见乱军势大，江南四处火起，已渐渐有失控的态势。他们俩人自然清楚乱民背后必有北齐的细，齐人不除，江南难靖。于是便设了个敌之计。假作中伏被围，待乱军聚于一处之时，集中兵力歼其主力。而若想此计奏效，那么被困之将必须有一定的份品阶，最好是此人一死，天下都震动的，这才值得隐藏在乱军中的那些齐人出手。 遍看江南，还有谁能比钦差大臣的份更超然尊贵，所以这个人必须是杨献之。 下面也就顺理成章了。杨献之率军孤军冒进追赶败军，结果中伏被困。三天之内，外面就围上了几万乱军。杨献之占了一座小山据守，山不高，幸好有一面极徒，这才容他抵挡了乱军三的攻势，到最后所带的五千人马只剩下千余残兵，连自己都受了几处箭创。眼见着就快支撑不下去了，凌镇抚援兵终于赶到。 那些乱军其实也不过是些流民，哪里有什么军事素质，战场上有优势的时候，还能齐心协力，一旦处于下风，顿时变成了一盘散沙。被养息了三的镇抚军一些阵狂攻猛打，顷刻间溃不成军，大败而去。吴广山听到这里，忍不住赞叹道：“杨大人一介文臣，想不到竟有这般勇气。” 此时再评点这一仗，其关键之处正在于杨献之。在于他能不能顶得住乱军三的猛攻，在于他能不能用五千人把乱军拖进一场漫长的攻坚战里，更在于，他有没有血勇去打这一仗。 杜若在屏风后面听到这里，悄悄退出了这间房间。 楼船静默地行驶在近岸的海面上。远处是蓝天和白云以及寥阔无垠的水面。杜若走到船舷边，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第一次有了心旷神怡的感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够永远这么飘在海上，不要靠岸，不要再踏上那块充满了饥饿与困顿土地，不要再面对世间地纷繁困扰。 但是，这只是梦想罢了。 一只鸟儿。不管在空中飞翔了多久，它总要落到枝头。一艘船，不管在海上飘泊了多久，它也总要回到港湾。而杜若，不管她逃离了多久，最后还是要回来面对现实。 七八天后，船队到达了浮桥镇。 浮桥镇是以一条通往海上的巨大浮桥而出名。海船贴着浮桥停下，船上人不需更换小舟便可踩着浮桥一路走到岸边。 运载车马与行李的船已经先行卸下，等杜若踏上岸边时，车轿早已候在一边。丫头仆妇们侍候着凌镇抚一家和杜若各自上了车，行不多远便进了镇子，停在一户酒家门前。吴夫人一家和杜若下了车，丫头嬷嬷们遮在外面。扶着她们上了二楼。吴广山不方便上楼，便立在楼梯边道：“杜姑娘，坐了这几天船，晕得很，大家都没胃口，好容易下来了，多少先吃些东西再走。” 杜若含笑点了点头，道：“吴将军费心了。” 这几船行海上。因为天，所以船上没储菜，每只有一点咸菜白饭，连着几天熬下来，人人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吴广山必也是这么考虑，所以下船第一件事便是吃饭。 他们这一行人连仆妇带士卒算起来足有三百多。一家饭馆是绝对招待不了的。好在浮桥镇虽说不大，可常有客旅来往。因此酒楼客栈沿途可见。三百人分散开来，顿时把七八家酒楼挤得满满当当。 二楼雅间里只开了一桌，凌家老太爷老夫人坐在上首，吴夫人又请杜若上坐，杜若哪里肯，百般谦让了，坐到了吴夫人的下首，再往下是吴家的几个孩子。秋荷和吴家的两个妾室则在雅间外面单开了一个小桌。 店家花团锦簇上了一桌子菜，可两位老人家岁数大了，稍稍用些便停了筷子，吴夫人和杜若都嫌油腻，不约而同的盯着几盘素菜吃，只有几个孩子吃了些，可因为岁数小，也有限得很，一顿饭下来，桌上竟还剩了一大半。 杜若瞧着那些剩菜可惜，见众人都停了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侍候在旁边地丫头把店小二唤了来，吩咐他把剩菜打包。 “打包？”店小二楞了一下，不过他倒还机灵，忙陪笑道，“客官可是要把这些剩菜带走？小人这就给您装去。”说着转出了雅间，片刻之后提着几个食盒进来，把干净些的剩菜装在食盒里，收拾得清清爽爽的放在了一边。 这一番动作，让桌上人都有些吃惊。吴夫人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杜姑娘，这些菜都脏了，你要是喜欢他家口味的话，咱们另叫一桌便是。” 杜若一怔，又见她的脸色颇为古怪，心里顿时懊悔起来，一时意动，竟忘了时代。世家小姐在酒楼里打包，传出去可不要被人笑死。脸也不觉微微有些胀红，低声道：“我不过是瞧着可惜，这一路上看见多少人饿死，我把这些菜带着，沿路散给他们也算是好事。” “杜姑娘倒真是菩萨心肠。”吴夫人笑道，转头吩咐旁边那丫头，“把食盒拎了，待会儿放到杜姑娘车上去。” 杜若见她的眼神里多少还有些不赞同，心知自己和吴夫人终究是两类人，就像自己始终无法认同世家大族约定俗成的利益准则一样。 因为这是两个世界的不同，而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不同。 用完饭，下楼上车。吴家的那个小丫头果然把几个食盒捧到了杜若地车上，秋荷看着奇怪，问道：“这是什么？小姐备在路上吃的？” “是桌上的剩菜，倒了可惜，我让店家装了起来，这一路上要是看到乞讨的，送他们一盒也算是废物利用。”杜若道。 秋荷笑道：“可见小姐是不常出门地。这些酒楼里的剩菜哪里会浪费。好些的都要重新装盘回锅，当作三等菜再卖，再差些的，也能抵给那些送柴的、收泔水的当工钱。小姐这么收了来，只怕掌柜的要心疼半天呢。” 杜若怔了一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倒是我多事了。” “那倒也不是，”秋荷道，“这些剩菜在掌柜的那里也不过是蘀他换些铜钱罢了，在小姐这里，可就是救人呢。若是谁恰好饿得快要死了，又恰好遇上小姐，岂不能救回一条命来？” 杜若想了想，抬头笑道：“你说地是，做与不做，终究还是不同的。”点了。 码完这章更新，东风终于可以回家了。 还有一小时车程……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