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见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的时候了，云晴给我端来了晚饭，她利落地把盒子放在一张漆金描花小几上，打开盒盖，把饭菜一一摆好。说：““姑娘，太医说了，姑娘刚好，不能吃荤腥儿，这是太太让厨房专给姑娘做的粥，姑娘吃一点吧。” 我看了看，是一小碗粳米莲子粥，还有四样小菜：一碟糟笋，一碟炒枸杞芽儿，一碟翡翠菜心，一碟酱桃仁，还有一碟四个枣泥糕，几天没吃东西，我早已经饿了，而且这粥和小菜的确美味，和从前在家吃到的不一样，我暗暗思忖，真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这么普通的东西也透着不寻常。 吃完饭，云晴给我端来漱口茶，又说：“灵芳，你去预备泡茶罢，一会子太太，大奶奶她们就过来了。” 一个圆圆脸儿，身量不高的丫头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还有两个小丫头也跟她一起出去了，看来她也是这屋里的大丫头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灵芳的声音：“太太，大奶奶，姑娘们来了。” 一下子便涌进来了一群人，都是衣着华贵，头上环佩叮当作响，我一时间不由得眼花缭乱，只见史夫人和二夫人在前，身后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妇，鹅蛋脸面，嘴唇略厚，看上去十分敦厚，举动柔弱，虽然容貌秀美，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暗淡。旁边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中等身材，瓜子脸，唇若点樱，眉目如画。我想，这史府的人可真都是美人啊。 “涵儿，可吃些什么没有？”史夫人急着问我。一面坐在我身边。 “吃了些莲子粥，太太放心吧。我已经好多了。” “你要多吃点，方才我问了太医了，太医说，只要好生调养着，不出十天半个月的，就可望全好了。”又满脸惋惜地看着我说：“只是头顶上碰出个坑儿来，还好不是在脸上，不然可怎么好。” “太太不必着急，梳了头谁也看不出的，等二jiejie大好了，太太不是还要带二jiejie到贾府拜中秋节么？到时候贾府的老太太一看，二jiejie还是个谁也比不了的美人坯子呢。”说话的是那个中等身材的女孩。这时，我无意中瞥见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子不太引人注意地哼了一声。史夫人似乎发觉了，眼神一凛，又似乎没发觉，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原来的神态。 “三meimei说的是，太太放心罢。让云晴、灵芳她们几个丫头好生照顾着，贾府的太太今天还派人送来了上好的燕窝，说给二meimei补补身子，这边要是缺少什么东西，有什么我可照应的，meimei只管说就是了。”那个少妇亲切地对我说，我感到一阵温暖，正想答话，史夫人却有点冷冷地说：“这里哪里用你惦记？你只管把鼐哥儿照顾好，多用些心思在毅儿身上，就是你的功劳了。” 少妇脸一红，静静地退到一边去了，低头不再言语。她看上去很是温柔，颇有贤惠的风度，怎么史夫人这样对她说话，话里似乎还有别的一层意思。我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忖度着谢道：“多谢嫂子，也不缺什么，等我想起来，自然问嫂子来要。” “大奶奶，鼐哥儿今日可上学去了？前日的咳嗽可大好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上午没看见的女子，就是刚才看见的个子高挑的那个人，约有三十多岁，面薄腰纤，明眸善睐，眉梢微挑，容貌虽是中上之姿，却颇有一番风韵，看着也不是普通下人了，但不似史夫人那么雍容华贵，大概是姨娘吧。刚才她没有在前面，这时突然问道。这话虽然表面上是关心，谁也挑不出来什么，听上去却有一股假惺惺的味道。 那少妇勉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还是不大好，还吃王太医的药呢。今天大爷说，误了好几天上学了，今天就去上半天，若是下半日不受用，就早些回来。中午回来许是又灌了冷气了，下午便没有去，如今在家歇着呢。” 史夫人道：“鼐哥儿的身子也实在是弱。先天不足就要靠后天养着，他是史府长孙，你这个做娘的也要精心些。” 少妇又低下头去，应了一声。 三小姐这时也坐到我身边来，笑着说：“二jiejie，还有件好事叫你喜欢喜欢，你猜猜是什么？” 我是刚穿过来的，怎么能知道？还不熟悉史家呢，你叫我怎么猜？“你这丫头，别吊我胃口了，快说罢。” “大jiejie过几天要回来了，今天不是七月二十么，大jiejie初二回来，这次回来能多住几天，初八才走呢。说起来啊，这也是亏了你这一病，大jiejie才得回来。” 大jiejie？我是史家的二小姐，大小姐怪不得没有看见，原来已经出嫁了。“三姑娘，这是什么话啊，亏了你二jiejie一病，似是你指望着她病似的。”二夫人这时带笑说着，听去倒完全是开玩笑的口气。 “二婶子，我哪里能指着jiejie病呢，jiejie早点好起来，我也多个伴啊。不像婶子似的，一日到晚忙着，这几天婶子又忙坏了吧，又要帮太太照料家事，又要应付贾府来人，又要求神祈祷的。亏了婶娘好大精神呢。”三小姐含讽带刺地说。 “都唠唠叨叨的做什么，涵儿刚好些，也不怕吵着她。雅儿你也一日不让我安生。一会都早些散了罢。“史夫人声音略有些高，虽似是斥责三小姐，却是说给二夫人听的。她这一开口，二夫人收回了刚才玩笑的神气。三小姐轻轻撇一撇嘴，都不再言语了。 史夫人又慈爱地对我说：“涵儿，只管好生休息，象你三meimei说的，过几****大jiejie就回来看你了，你们姐妹多聚几天，今天贾府太太来，听见说你好了，高兴的了不得，你也知道，贾府老太太爱热闹的，今年中秋节请了好几家的太太小姐举行宴席呢，等到八月十四，我带你到贾府拜节去。你要好好预备预备。” “是，太太放心罢。”我含笑应着。 这时，一个老婆子急急忙忙赶过来，说：“回太太，鼐哥儿有些发热，请大奶奶赶着回去瞧瞧呢。” 史大奶奶听了，神色马上变得万分焦急起来，却还不敢立即走出去，眼睛只望着史夫人，似乎在等史夫人吩咐。史夫人也有些焦急，说道：“你还不快回去？快着找太医来，明天不必上学去了，痊愈了再去罢。你知道鼐哥儿病着，就别多出来了，守在鼐儿身边要紧。” 少妇道：“昨天已经好多了，谁知又不好了。”说完连忙出去了。 待她走后，史夫人说道：“这毅儿也真是的，用功也不在这一刻上头，紧着逼哥儿念书做什么，还是身子要紧。”她没有再说下去，眼睛又瞟了一眼房内的众人，说道：“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回房休息去罢，太医说了，十天之内，涵儿不宜劳累，雅儿就多来陪陪你jiejie。” “这还用说么，我巴不得时时和jiejie在一处呢。”三小姐笑道。 “好了，娘就回去了，想吃什么，就打发云晴、灵芳到娘那里要去。”见史夫人立起身来，众人也忙纷纷起身。 “太太别惦记了，没什么事的。”我忙说。 灵芳打起帘子，云晴带着七八个小丫头行礼道：“恭送太太。”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出，房间里终于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我细细问着云晴、灵芳她们，把史府的大概情形也弄清楚了些，原来红楼中的史老太君名叫涵润，是保龄侯尚书令史端和正室夫人刘氏的二女儿，我还有一个哥哥，叫史毅，现在是光禄寺典簿，娶的是工部员外郎周廷家的小姐，名叫周绣，就是史家的大奶奶， 我的大jiejie名叫德润，原来夫家就是红楼梦中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是为了四大家族联络有亲，所以作成这门亲事的。嫁的是薛家的大少爷薛宁，如今也出嫁三四年了。 大jiejie、史毅、我，三个人都是正出。三妹名叫雅润，是潘姨娘所出， 史府虽然是自史端这代发达起来的，但原本未曾显贵时，家族人口就不少，如今族中的人，有的靠史端的提携，做了个小小的官，有的仍然寒素，其中关系最亲近的就是我的亲叔叔史和，还有我的亲姑母了。 史和在京城中任翰林院检讨，和我们这一支住在一起。夫人沈氏，出身不高，娘家如今也是潦倒。刘夫人是工部侍郎的千金，所以我见她在刘夫人面前十分老实的样子。沈夫人只有一子，名叫史殷，在外省做个小官。听说也已娶亲，只是生的是女儿，故而二房地位更是不如长房。 姑母嫁到镇国公府，是镇国公牛清的夫人。听见说女儿入宫，被封为慧嫔，地位虽不甚高，却颇为得宠。 史府人虽然不多，但是个个都颇有心机的样子，这几天我病着，她们个个都常来嘘寒问暖，但我看得出来，有的也许是真心，有的是假意，有的不过是面子情儿，不过听说在我穿越之前，史小姐自幼便非常能干，在家里最为得宠，故此谁也不敢小瞧。 我心里思忖着这些事，云晴过来看着我说：“姑娘，可安寝吧？” 我点点头，便有小丫头捧着一大盆温水，跪在下面，另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手巾，一个捧着香皂，云晴又替我挽上衣服，掩上衣襟。 洗完脸，云晴替我卸下头上戴着的两件簪环，我暗想，可能因我病了好几天，所以没戴什么首饰，史府现在应该正是鼎盛的时候，肯定别有一番富贵情形，但是这些太太小姐，也是面和心不合的样子，看来真是侯门公府，深深似海。 云晴放下帐幔，移灯出去，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想着这些事，许久还没有睡意，到天要发亮时，才隐约地朦胧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