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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进府(三)

    竹子做的戒尺,薄薄的抡起来打人比厚的要疼。网w房中传来清脆的“啪啪”声响,丫头们无不解气地看着,看得太入神,都舍不得眨。地上跪着的云英,地上站着的良月,一个小丫头掩饰功夫不是炉火纯青,眼中得意比刚才更多;良月是大规矩不走的人,但心里一直眼红宋姑娘,看到公子亲自责罚她,良月唇边也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只有莲菂看着那薄薄的竹戒尺打在自己手心上,许久不做农活,手掌心是一团淡淡的红晕,掌缘和手指却是雪白,现在是一条条红印子叠在一起,手心里立即通红起来。

    安公子再文弱是个男人打人也疼,他今天是诚心给莲菂一个,也不会太客气,当着丫头们责罚她,就是先给她一个教训。而且这件事,安公子心知肚明,一点儿也不怪菂姐儿,要怪她,就是不拿公子当回事,自己就去出这个气。

    一共打了十下,十下打完,莲菂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有眼眸中的幽黑更黑上许多,不是不疼的。

    “取白玉盒子里的伤药来。”安公子打完,先对着良月吩咐一句。手中并没有放下来戒尺,安公子抬起眼眸来问莲菂:“可知道错了。”

    这种问小孩子的语气,和教训小孩子似的方式,让莲菂反感又狼狈,我又不是个孩子。看着安公子手中戒尺轻晃了一下,莲菂随便嘀咕一句:“知道了。”

    安公子是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不过这嘀咕一句,公子教训过就此可以下台。良月取过一个小小白玉匣子来送给安公子,再把戒尺接回来拿在手上,良月觉得手上这不是戒尺。简直就是一个开心果,一想想刚才那一幕,人人看得清楚。良月也和丫头们一样,心里喜欢。

    “手再伸出来,”莲菂伸出手。让安公子为她敷药。看到安公子指尖沾着药膏过来,莲菂先咬着牙。免得自己一会儿吸凉气。安公子再抬起眼眸里,这时眼眸里才是嗔怪,真是会惹人生气的丫头。子上来就摔东西,再惹她几次,只怕公子心的东西,一件一件就此夭折。

    地上跪着的云英这时候才转为后怕,公子打过宋姑娘。亲手为她敷药。一会儿不知道发落自己才是,云英对着站得最近的良月偷偷地使一个眼色,良月装作看不到,就在公子眼前,谁会和你打眼风儿去。

    给莲菂敷好药,良月收起药盒走,安公子用丝巾缓缓擦拭着手中的药膏,这才看看地上跪着的云英,是几时这个奴才也这般胆大。云英不是家生子儿,是外面买回来的丫头。她在家里没有靠山,当然是和房里大些的jiejiemama们亲近。

    火灾以前云英是在安夫人房中,火灾后,安公子重新裁选家人。云英素来会讨好良月和安公子房中的丫头,良月帮她说话,这就选到安公子房中。此时安公子看着这个小丫头,她是良月在教导,捉弄菂姐儿的坏主意是她的还是别人的,大胆的奴才不长眼睛!

    这样想过以后,安公子今天没有发作,他今天是先教训莲菂。是以对着跪在面前的云英,安公子还是他一向温和的语声:“菂姐儿初来,诸事不明白。你要照应她,她摔了茶碗,你也有责任。”

    转过面庞来对着良月道:“让她廊下跪一柱香,以后不许再如此了。”良月答应一声:“是,”再对云英笑着道:“快谢过公子。”房中丫头们都露出笑容。

    看在眼中的莲菂知道她们都以为云英胜了,再看叩谢安公子的云英也觉得她自己赢了。打小儿就做人丫头,跪拜是成习惯,不当一回事。初进家里学服侍,mama们打,jiejie们骂,这是常有的事,云英不觉得跪一柱香有什么丢人。相比,气焰熏天的宋姑娘当着房里大小丫头被公子责罚,她才是丢足体面。

    出来的云英被丫头们无声的一一抚摸过来,大家都笑逐颜开,心里解气,想想她刚才瞪圆眼睛对着众人怒目,丫头们就笑得更是开心,对着云英小声地道:“争得对,以后和她就是如此,她要欺负人,就对着公子喊出来,说话慢了要吃亏。”

    至于宋姑娘为什么对着公子也说是她自己没接好,云英只是得意,是我说破了她,她没得反驳才是。在廊下跪香的云英心中得意洋洋。

    房中的莲菂安安静静地站着,象是她一直就是这样站在这里从没有动过。安公子偶然用眼角瞥瞥她,心中就更满意。想想上次见莲菂,端坐在炕上垂着头,看上去好似哪家的闺秀,这稳重子倒是不用再教导她。安公子纳妾,也不要轻浮人。

    一个下午莲菂就站着不动,享受着手掌上丝丝而来的痛感。安公子要茶要水只喊良月,是心疼莲菂挨了打,再自己做样子要做足,让她好好站着,好好磨磨她的子。

    使唤过良月三、两次,一向稳重的良月也有些轻飘飘起来。公子正眼也不看宋姑娘,只怕明天后天她就要失宠了。良月想起来mama们背地里玩笑的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宋姑娘接进家里,就在公子眼前,公子会一里一里地觉得不亲香了才是。良月不能不轻飘飘几下。

    安公子好似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一下午看了会儿书,又小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时,色西沉是晚上。前站着的莲菂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安公子全然没有看她,吩咐良月掌灯:“让人送晚饭来,”

    一时晚饭送到,摆在前。安公子看着良月安碗箸,对她道:“多放一副,菂姐儿随我吃饭。”一心里觉得宋姑娘就要失宠的良月微吃了一惊,再安放一副碗箸下来。安公子这才看莲菂:“坐下来吧。”

    伤药很有效,手上打得也不是伤筋动骨,莲菂手上不疼,肚子里正“咕咕”叫。人站的太久了有些僵。闻到菜香听到安公子这样说,径直走过来坐下来,脸上是饿了的表后。这才想起来道谢:“谢谢公子。”

    “吃吧,”安公子亲手给莲菂挟一个象眼小馒首,看看桌上因自己病中。虽然不是清粥小菜,却清淡的可以。安公子再喊良月:“去厨房里告诉厨子。给菂姐儿单独做一样菜来,这菜太清淡她未必吃得惯。”

    房中掌起来五六处灯火,照得房内东西明彻清晰。烛光中,莲菂有些感激的眼光看过来,她能做农活力气不小,让她跟着吃清淡的汤和饭,莲菂觉得这才是受尽委屈。

    安公子对着只有一下感激的眼光微笑一下。看看一小碗火腿鲜笋汤,是怕公子病中嫌饭菜清淡,给他用来解解馋的。里面有几片火腿,都被安公子挟到莲菂碗中。莲菂筷子飞快吃得光光,再就不由自主往外面看一眼,给我做的菜什么时候才送来。

    看一眼没有来,再看一眼还是没有来。莲菂可怜兮兮地对着桌上的菜一一扫视过来,凡是好吃的都被自己挟光了,剩下鲜笋素菜,挨过打又罚过站的人吃不下去。

    这样子看得安公子格外要笑。对外面再喊人:“去厨房里看看做的是什么还没有好,再不好就去老夫人那里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先送了来。”

    房外丫头们由下午的开心重又转为眼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磨蹭着。蓝桥自告奋勇:“我去,”走出院门,遇到良月后面跟着厨房的人回来,听蓝桥说过话,良月赶快带着厨房的人进来。

    一个布菜一个回话:“老夫人要吃一样难炖的菜,炖的有些火候了,占着炉火;又想着都不要另做菜了,还有锅灶又炖着补品,良月过去候了一会儿这才做了来。”

    安公子唇边噙着一丝笑容,回这几句话的功夫,莲菂面前一盘子菜已经下去半盘子。笑吟吟的安公子对厨房的人道:“下去吧,”也没有追究这件事。

    目瞪口呆的良月看着宋姑娘吃菜的那个吓人劲儿,不是大口地狼吞虎咽,也不是闺秀们的小口细嚼,她挥动筷子,动作干脆利落,说不上她粗野,只是这样吃饭的姑娘,良月觉得少见,而且有些吓人。

    安公子慢慢吃过饭,微笑看着已经放下筷子的莲菂:“你吃饱了?”莲菂点点头,站了一下午,坐着舒服,就一直坐着不起来。直到良月收走饭桌子,莲菂是心不甘不愿的站起来,同时对着窗外看上一眼,正是月上西楼的钟点儿。

    “坐下来,我和你说话。”安公子示意沿儿上让莲菂坐下来。房中烛影摇红,莲菂坐得稍离开一些,她也有话要对安公子说。

    房中没有别人,安公子对着莲菂是又好气又好笑,低声道:“以后不要再欺负别人。”莲菂在心里腹诽一下,这不是欺负,这是反击。想过以后,下意识地对着自己的手看一看,安公子笑一笑,再低声道:“我房中这些人,不能一下子都换掉。”

    这话让莲菂大为惊奇,冷静为多的她惊奇上面容,对着安公子认真打量一眼,再看看自己的手。人人都觉得,今天是我吃了亏。

    这举动让安公子含笑:“责罚你冤不冤?”房中一片温馨,莲菂得寸进尺一下:“冤。”安公子轻笑出声:“下次多打几下。”

    垂下头的莲菂细思安公子刚才的话,他是明白今天事的事非曲直。这样一想,莲菂有些心惊,与安公子呆上一会儿,他从来不急不躁。人人都说他对自己好,心里只有自己。莲菂不时心里就会忘了怕他,此时再想一回他刚才说的话,房中人不能一下子都换掉。莲菂不觉得解气,只觉得云英这个倒霉蛋儿,找上来偏要欺负我。

    早知道安公子是这样打算,莲菂更后悔,忍她两句又何妨。想到这里莲菂开口道:“公子病好,我和留弟还是回去,在这里一不小心我就欺负人。”莲菂想想画角,下午站一会儿,挨了打心里恨恨,只想着回去就对画角不客气。

    “这是你家,”安公子还是笑一声。再柔声道:“我不会bī)迫你,”这句话让莲菂一愣,立即反问道:“真的?”安公子点头。颇似认真的道:“我会疼你。”

    莲菂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这有钱公子生的好觉得自己样样好,bī)迫女子觉得丢人吧。抓住这个机会的莲菂还是垂头道:“公子病中。我当然尽心尽力地侍候,等公子好了。我们还是回去。”

    “你要听话,”安公子柔声却警告地道:“再玩花样儿,就不是打手板了。”莲菂睁圆眼睛问道:“是什么?”

    低低一声笑的安公子但笑不语,他靠在迎枕上,看着面朗神清。莲菂心中只觉得毛骨悚然,先是担心不知道哪一个丫头要倒霉,再就是担心他以后不知道会如何对自己?反正他微微笑着。让人觉得都下得了狠心和狠手。

    毛骨悚然过,莲菂重整心思,眼前趁着他高兴,赶快多提条件:“要见翠翠,让她来看我。”安公子淡淡;这个不行,莲菂再提个条件:“我只要小枫一个人就行了,别的人公子收回去吧。”

    “停上两天,”安公子一口答应下来。莲菂松一口气,以后可以不用看画角那张庞了。还有个,莲菂难以启齿。让翠翠来,是给梁五一个月要备办两件衣服一双鞋子,还指着翠翠备办过帮着送到驿站里去。

    对着安公子只是不好提这个,莲菂只得再提一次。坚持固执地道:“要见翠翠,”安公子对着她挨过竹板儿的手看看:“你这就不长记了。”然后慢慢数落莲菂:“仗着有几分蛮力,就要欺负人。昨天把七太太摔了一跤,今天又摔我的茶碗,别以为我跟你算完了帐,这不过才刚。”

    房外的丫头们因公子吩咐不许进去,一个一个在外面恨宋姑娘没有廉耻,老夫人让她圆房她不肯,窗外已入夜,还在这里缠着公子不丢。

    莲菂再出来时,看到丫头们面上的假笑,这一张张笑脸中,哪一个是过几天后的倒霉蛋儿,莲菂再也没有心同她们计较,一个人走出来,蓝桥从后面跟上来:“我送宋姑娘,这天黑了,你未必认得路。”

    廊上看到的丫头们一起撇嘴,这是哪门子的姑娘,蓝桥跟的这么快。。。。。。

    有心发作必然能找到事,第二天这倒霉蛋儿就自己浮出水面。公子第二天依然是歪在上看书,听着外面叮当几声响,安公子先寻思一下,又把我什么东西给摔了,只是再听不出来这叮当几声是什么。

    “又怎么了?”安公子往外面问一句。莲菂走进来,裙子上湿了一片,进来就道:“我踢到了鱼缸。”然后再补充一句:“就是公子喜欢的两条玳瑁鱼的鱼缸。”

    安公子似笑非笑:“鱼还在吗?”莲菂往外面看看:“在。”又补充一句:“在头下面晒着。”要笑不笑的安公子道:“你好好的踢鱼缸做什么?”

    丫头长走进来跪下,也是口齿伶俐:“每天把鱼拿出去晒晒头,不想宋姑娘拐个弯儿就是一脚踢到鱼缸上。才把两条鱼救起来,象是能活,只是那鱼缸碎成几片。”

    安公子对着莲菂看看,再看看长,往外面喊人:“良月。”长眼中有得色,宋姑娘又出状况了,长和云英最好,两个人约着打赌,要让宋姑娘无事儿就挨上一次打。大家看着开心。长不介意跪一柱香。

    只有莲菂事先知道安公子的话,听到他如平时一样温和的语调,为长暗暗担心。虽然长是有意把鱼缸摆在自己拐过弯的路上,害自己躲避不及。

    良月进来后,安公子吩咐她:“让人都进来。”一时丫头mama们都进来。安公子眼睛依然在书上,语气依然平静没有起伏:“把长撵出二门去,不许她再进来侍候。”

    公子开口,长正得意,听过以后才知道这晴天霹雳打在自己头上,立时就呆了,房里的丫头们也呆了。靠着迎枕的安公子再翻一页书,慢慢再道:“是我边侍候的丫头,我昨天给你们留着体面。今天看来是我错了。”

    安公子放下书,淡淡看一眼云英:“找个人牙子来,把她卖了,免得有人事事拿她当榜样只是学。”莲菂也白了脸,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处置。看看安公子,又把手中书举起来,继续看起来。

    这时候长和云英才一起明白过来,云英是惊恐万状地跪过来,长是膝行几步,两个人一起痛哭求饶:“求公子饶了我这一次。”

    上的安公子微皱眉头,上来几个mama就把她们拖着往外面带。房中一片哭喊声,长和云英是奋力挣扎,惊慌失措地哭求着。

    长紧紧抱着内外间的门隔板,拼命哭道:“我爹娘都在这里做事,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出去。”云英渐被拖出去,如丧考妣地哭得震天响:“求求公子千万别卖我。”

    房里的丫头们一起跪下来,还没有开口说话,安公子不悦地抬起眼眸,立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是都默默地流下泪来。安公子继续看他的书,对房里房外的哭闹象是没有听到。

    云英和长的哭声让莲菂面色苍白,她又等了一会儿,云英哭声渐远,长是被人拉着,不然她就要撞门隔板。

    莲菂明白安公子是认真的,这才走出来。走出来的莲菂求道:“请公子饶过她们吧,她们也是一时不小心。”

    “是吗?”安公子慢悠悠地道,手中又翻过一页书。莲菂觉得这样惩罚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就如安公子昨天所说,我不能把所有人都换掉。莲菂心中叹气,卖了一个再撵走一个,我和这余下的丫头们是不是结成死对头。

    莲菂不得不求,虽然她很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做出头鸟,她也想起来昨天安公子说的,不要欺负别人。现在看来,自己昨天了云英,又和这房中的丫头们撕破脸,果然有些象自己在欺负人。

    “请公子饶了她们吧。”莲菂心中难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就是我的心。安公子听着莲菂第二次求恳,眼睛往地上看看,再重新去看书。

    这是让人跪在地上求,莲菂宁愿挨打都不愿意跪拜,她伸手就抓住安公子衣袖摇上几摇,软语恳求道:“求你了,她们不好,换个惩罚的法子吧。”

    看着宋姑娘这样子撒,人人都是惊叹,安公子也愣住,看看两只皑腕拉着自己只是摇,看着莲菂恳求的面容,安公子正色:“你知道错了?”

    莲菂赶快陪笑脸道:“我以后再不欺负她们,再欺负她们,这只手给你打。这只手不能再打了,看看红着还没有好。”良月惊慌失措,昨天的事云英也不好,公子是心如明镜。

    浅浅笑上两声的安公子这才吩咐人:“带她们进来吧。”云英从外面带进来,刚才没了哭声,是嘴被堵上了;长就没有出房,听到清楚是宋姑娘求,松开拉着门隔板的手,过来就给莲菂跪下来:“多谢宋姑娘,”然后就趴在地上叩头。

    莲菂尴尬地看着安公子,要是你意她们留下来,我受了别人许多头。安公子轻咳一声,长也不哭了,云英还没有弄明白况,正在瞪着眼睛看着。

    “菂姐儿再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就唯你们是问,接茶碗要摔,走个路也能踢到鱼缸,”安公子淡淡地说完这一句。长和云英都哭着道:“只要不出去,以后再不敢了。”

    安公子哼一声:“这样怠慢我的话,就这样算了吗?”长和云英只是叩头:“请公子责罚。”安公子这才吩咐道:“就在这院子里,一个人打板子,革一个月的月银,下次再有犯的,就加倍。”说过把目光放在莲菂面上。莲菂讨好地笑一笑,这才看到自己双手还拉着他的衣袖,赶快松开手,装成老实人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