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熬鹰的故事
越武背靠着树,逆着风而坐,看着那努力练剑的宝贝干儿子。心中不禁犯嘀咕,最近他明显气力跟不上,脚下也不如前几日那般有力,难道是没吃饱饭吗? “儿子,别练了,来你爹这坐会,我们爷俩聊聊。”越武拍了拍身旁的地方,还特意抓了几把枯叶给他垫在臀下,拿下自己的披风给他垫在身下,怕他着凉。 苍鹰停下手中的剑,临着越武坐下。淡声问了句:“干爹要聊什么?”近来她越来越少言,对越武的话,算是最多的了。 越武见近来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越来越凶狠,身体越来越消瘦,很是心疼。“你小子到底怎么了?” 苍鹰心底惨笑一声,苍海交给她的信,实际上是太子交给她的任务。任务和她小时候算的数学题有些相似之处。一共有一百天给她,第一天杀一个楚军,第二天杀两个,第三天杀三个,以此类推,第一百天就要杀一百个楚军。一百天连下来,就是五千零五十人。 其实难的并不是杀了楚军,而是难在杀了人之后还要将对方的军籍名牌取来,军籍名牌必须在每日午时之前交给苍海。误了时辰,或是没杀够,都当任务失败。第二天就要多交上来当天该杀人数的一倍的军籍名牌。 杀人可以在远距离杀,但要拿下军籍名牌就要近距离接触了。会有被楚军发现的危险,也许会被围攻,也许会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已经进行了四十天,这些日子,不管是黑夜暗杀,还是在他们的伙食中下毒,寻找落单的楚兵,都是很耗费精力的,现在已经吃不消了。原来只是每餐吃一碗饭,现在增加到了两碗,依旧是日益消瘦。 又如同在夜战时,在七塔楼中的那一个月,那时有浩然来救她,而现在,只有她一人孤军奋战。她终于懂得那个‘熬鹰’的故事了,自己现在就如同那只苍鹰,正一点点的熬着自己的心血。“干爹听过熬鹰的故事吗?” 越武朗总觉得这孩子不只是苍海苍月二人的师弟这么简单,今日他既然想讲,那就听听。随后摆出好奇的样子说道:“没听过,你给我讲讲。” “熬鹰,是一次从rou体到心灵对鹰的彻底戕害,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经一番自徒劳的挣扎后,最终会因悲愤、饥渴、疲劳、恐惧而无奈屈服,成为猎人逐兔叨雀的驯服工具。”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熬鹰,勾起了越武的兴趣,“这熬鹰,具体怎么个熬法?” 她抬起头目视前方说道:“一只刚刚成年的苍鹰,嘴尖锐而弯曲,披一袭铁灰色毛羽,带有利钩的趾爪苍劲有力,但它的腿却被一条铁链拴住。第一天,猎人在鹰的周围布上绳网,绳网的外面摆放着鲜嫩的羊rou和清水,苍鹰对此不屑一顾。自从不慎撞入猎人布下的机关被缚那一刻起,苍鹰就表现出暴烈悍野的气质,两只虬劲的鹰爪不停地抓挠,将铁链哗哗抖动,口中发出一阵阵悲愤苍凉的唳啸。猎手在网绳外冷笑着。鹰愤怒地一次次向他扑击,但一次一次都被铁链拽回,重重地摔倒在地。徒劳地扑击中,鹰的体力一点点耗去。 夜幕降临,深秋的风带着砭骨的寒意。猎人在场地边生起一堆火,火光下,雄鹰的两只眼血红,怒视着不怀好意的猎手。猎手的眼睛也是血红的,和鹰对峙着。 第二天,当第一缕晨光染上雄鹰的羽毛时,它更加愤怒急躁了。它隐隐觉出腹中的饥饿,猎手殷勤地将羊羔rou捧到它眼前。雄鹰凶猛地撑开门扇般的翅膀向猎手扑去。猎手急忙躲闪,但还是被鹰鼓起的劲风扫了个趔趄。鹰对鲜嫩的羊rou置之不理,只用喙去喙击铁链,啪——啪——啪发出爆响,鹰喙已鲜血淋漓,鹰仿佛不知疼痛,一如既往地啄击着。鲜血,一点点滴下来。 又是一夜对峙。 两天两夜过去了,猎人在与鹰的对峙的过程中一点点磨灭着它的野性,消磨它的意志,使它产生对人的敬畏心理。猎手看到,夜深后,在无边黑夜的包围下,苍鹰的戾气一点点消散,但猎手不敢松懈,他怕稍不慎即会前功尽弃。 当第三天阳光普照时,鹰嘴已经结满黑硬的血痂,淤血甚至堵塞了鼻孔,眼中集结的怒气消散殆尽,疲弱的身躯仿佛再也拖不动沉重的铁链,蕴满黄金般光泽的眼睛不时半眯,似随时都会睡去。猎人手拿棍子,不停地撩拨它。这已使它几日几夜不能安睡了。无可忍耐之下,苍鹰的怒气又一下子凝聚,但已没有了锐气。它喑哑的叫声缺乏底气,少了威慑,多了悲伤与无奈。秋风袭来,鹰的毛羽显得苍老凌乱毫无光泽,再也找不出昔日天之骄子的神情,它的体力与意志都濒临崩溃。 又一个白日过尽寒夜降临。在猎手精心安排的场地下,响起阵阵野兽的嗥叫。雄鹰拢紧身上的毛羽,将身体畏畏缩缩移向火堆,它感到自己的孤独无助。野兽的嗥叫逼近了,鹰身上开始有了明显的颤栗。猎人清楚地看到,鹰眼里闪过一丝乞怜。猎人走进网围将鹰抱入怀中,抚摸鹰的头部,它不再挣扎啄击,任猎人的手指从头顶滑下,顺着修长的脖颈,抚摸到宽阔的背脊。鹰驯服地舒展开身体,眼睛里透出温和与顺从的光。这时猎人再将鲜嫩的羊rou托上掌心,鹰迅速地一块块叨入口中。一只鹰熬成了! 猎手的体能也快熬尽了,他得睡上三天三夜才能恢复元气。当这只鹰再次出现时,不是蹲踞在猎手的肘上肩上,就是在猎手的头上低飞盘旋,待到远方猎物闪现,它便会迅猛出击……猎手得到猎物时,会大度地将肠子、肝肺等扔给它。 从此,一个桀傲自由的灵魂从此消失。” 讲完出这个故事后,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眼眸中雾气萌生,却依旧隐忍着,不想让人发现。 她微微眯了眼,再次睁开时,眼睛已没有了刚才的雾气,仿佛这故事与她毫无关系。
越武一下子把他揽入怀中,他清楚,他知道,他不傻。听说太子给了他新名字,苍鹰。此时的他一定就是那被熬着的鹰,心中忽然疼痛起来,虽然对他的新身份,他也求证过苍海,苍海只说是太子的意思。 她第一次如此放松,第一次肯依靠在越武的怀里,沉沉的睡去,她太累了。杀了人之后,还要每天挤出时间来练剑,练骑射。楚军早已每天加派人手巡逻,毕竟被人暗杀了近一千将士,不是小事。 越武抱起那小身子,拿起剑,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去,吩咐人准备几样好菜来。”越武吩咐着自己的亲随侍卫。 他将宝贝干儿子放到自己的床铺上,盖好了棉被。坐在一旁,定定的看着他那熟睡的脸。 今日,她卸下一切防备,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只是这帐内有一点脚步声,都会让她听到。她睁起眼,撑起身子,暗自在心底笑自己。已经将防备当成一种本能了,还偏要卸下防备,想睡个好觉?真是好笑。 听到床上有声音,看见那小身体坐在床铺上,大步的走了过来,坐在床铺旁。放下往日那狂傲的口吻,柔声问道:“醒了?睡的好吗”说着,吩咐人将一直热着的佳肴摆在床旁的长几上。 “干爹,我睡的很好。”话说出来,连她也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 越武听着这沙哑的声音,心里更不是滋味。拿起汤勺给他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润润嗓子。” 她看着越武端着的那碗汤,略有疑色,但仍是接过来,如数喝了下去。 越武耐心的喂着她吃饭。 苍鹰将送到嘴边的饭菜一一吃下,暗叹一声。今日鸡鸭鱼rou真是没少吃,越武想着要给她补补身子,竟然是这种补法,一个素菜都没有,都是rou菜。这么个补法,自己会不会补过头了??想到这里竟然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那甜甜的笑容竟被越武捕捉到,但随后又换上了冰冷的面容,越武暗叹一口气。 “干爹,孩儿吃饱了,吃不下了。天色已晚,孩儿该回去了。” 越武点头允了,又嘱咐了他几句,看着他提着那把剑走出营帐。不由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