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三十二 我微微一呆,杨铁默默无语,情不自禁摸摸手臂,轻轻道:“紫衣人——” “不错,是名气质清冷,武功高绝的紫衣人。他剑术修为极是高深,身上却无佩剑。”我想起那灌入白凤皇后头颅的可怕剑气,想起秋猎之上他手指一伸,就杀掉一只凶残的青虎。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用什么奇怪的暗器,打入青虎的头颅,将那畜生杀死,可实际之上,他用的该是剑气。 “我身体残废,就拜他所赐。” 我不免惊讶,杨铁默默无言,手掌一动,竟然卸下了自己的右肢。他右手早连臂断掉,只安上一只木头雕的假肢,做的逼真,我竟然没有发现。仔细想想,他发射暗器,全用的是左手,我只以为他是左撇子,不曾想到其他。 “与我一道总共有百名高手,尽数死在那紫衣人剑气之下。我只少了一条手臂,已经是十分难得。”杨铁说得轻描淡写,脸上肌rou却不免微微的抖动。 “那他是什么来历,与五皇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试探询问。 杨铁眼里露出精光:“他与五皇子关系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人来自太阴教,专门与朝廷作对。” 我与他同有几分了然,假如兰家与太阴教有勾结,那么箫皇想要除去箫秋林,那就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了。 父子之情虽难割舍,然而帝王权威终究最重。太阴教与朝廷作对,图谋不轨,龙有逆鳞,触而欲杀人,箫皇再怎么多情,也断不容儿子与逆党勾结,坏他西燕江山。 这其中尚有许多复杂难解之事,杨铁离开时候心事重重,也不免带着疑惑。 箫秋林身为凤子龙孙,已然尊贵非常。箫皇对兰家,对这个儿子极尽恩宠,箫秋林离那储君之位,西燕之主不过一步之遥,又何苦去勾结乱党,到最后万劫不复? 就算是因为箫绪慈,那也大可不必。 且不说箫绪慈身体虚弱,未必能够活过几年。那太阴教本与西燕皇族仇深似海,绝不会真心襄助,不求回报。 太阴教传入西燕几十年间,朝廷疯狂镇压,太阴教转明为暗,却仍是扑之不灭。朝廷镇压的手段极其残酷血腥,捉住一名太阴教的教众,就当街处以烈火焚身的酷刑。就连邻人知情不报,也是斩立决。 朝廷镇压的手段残酷,太阴教的报复也日益激烈。这几年东南一带,常听说有落单的朝廷官员被离奇杀死,死法千奇百怪,手段残忍之极,众人心知肚明,知道是太阴教的手笔。我听人说起太阴教的事迹,看过太阴教的教义,只觉得这个教派邪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也不知怎么的,能网络许多信徒,势力越来越来大,让君王寝食不安。 太阴教既然与西燕皇族为敌,那么无论兰家许下什么好处,都不会让太阴教满足。与西燕王朝敌对时那份极端,只显得太阴教欲壑难填,除非改朝换代,否则其断然不肯干休。 西燕皇族与太阴教势成水火的情形,整个西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兰贵妃自然也心知肚明,她为箫秋林谋得是西燕之主,太阴教要的亦是西燕江山,两者冲突断然无法调和。她与兰将军说起,不免提到是与虎谋皮。只是她既然清楚明白,为何又要兰家与太阴教勾结,甚至让萧秋林拜那紫衣人为师。 整件事中,箫秋林显然是一无所知。他若明白这其中厉害关系,就不会在秋猎之上,让那紫衣人与我朝面,更不会主动和我提起。他的性格虽然直率,然而则其中厉害关系,却不会不明白。 何况兰家既然与太阴教勾结,那便形同谋逆,箫皇欲拔除兰家,自然可以光明正大,以雷霆之势,迅雷不及掩耳。这般偷偷摸摸,神秘行事,虽然可解释不欲打草惊蛇,却是诸多制掣,十分不便。 京城生变,举国皆惊,又怎能够拖泥带水。大刀阔斧除去兰家,方才是上上之策,箫皇不会不明白。 我左思右想,诸多疑惑,走出巷子,眼望西方,一片残阳如血。我幽幽一叹,心中感慨万千。我如今不过是名柔弱女子,便算无意卷入这纷争,可又有什么作用? 虽是宰相之女,五皇子未来的皇妃,可惜也不过他们陪衬,对他们的立场丝毫不能影响。男人的世界,女人终究只是陪衬,无论是清纯如水还是狠辣入骨,也不过是那屏上绣花,用来欣赏品评。 我心中隐约掠过一个念头,没有深思,一闪而没。 箫秋林不知所踪,整个唐王府不过是个空壳,我继续留下,也无意义,一辆马车驶来,竟然是箫庭着人来接我。我眼睛一眯,盈盈一笑,上了马车。 天色渐暗,入夜夜风更凉。 屋中灯火辉煌,照得宛如白昼。我眼睛微合,眼前的屏风描的是仕女,是本朝大家路宋明的手笔,笔法细腻,宛然如生,画中的女子半掩脸蛋,眉梢露出了少女含春的羞态,媚而不荡。那眉角的风情,给这屋中也染上了融融春意。 我是半躺在榻上,伏在软绵绵银红色抱枕上面,那金兽镂空的香炉中喷出了缕缕香烟,熏得人有些倦了。箫庭只穿单衣,领口大开,露出了锁骨,取了一支笔,沾上燃料。 那塌一头,安置了一面铜镜,约有人高,光亮可鉴,恰好将我照入镜中。 镜中中女子眼带桃花,身裹轻纱,背是赤着的,露出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在烛光之下,那肌肤更加显得温润了。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背上,画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似要振翅飞去。 箫庭罢笔,在我肩膀上轻轻一吻。 我微微有些羞涩,手臂缠着他,亲吻他的额头。他对我的温柔,好像是毒药一样,让我欲罢不能,虽然与他靠得很近,却没有一点安心的感觉,可无论怎样,靠着他时候,那份晕眩感觉,怎么也不会消失。
所知一切,我尽都告诉箫庭,他气定神闲,显得成竹在胸,心中必定已然打算。那眼角处细微的表情,别人也许不查,我却不会放过。 他淡淡说道:“雁过留影,风过留声,这世上又哪里有什么永远的秘密?就算二十五年前的旧事,如今也显山露水,不是秘密。” 箫庭轻轻一笑:“花间,你可知我探查之下,发现许多有趣的事情。” “关于兰贵妃?” “不过,白凤皇后与我母亲是被剑气所杀,这样的高手,我生平非但没见过,甚至不曾听闻。兰贵妃生来便是世家贵女,深居简出,又怎么有机会认识这样的江湖中人?我不免探寻她生平经历,想看看是否能寻出端倪。” 我眼光一动:“这自然与飞马栈有关系。” “我最初不知飞马栈,浔郡远在千里,我鞭长莫及,查探自打兰贵妃入宫的宫中记录,却出乎意料,竟有收获。我发现许多诡异之事,大都在箫秋林出生那一年发生。” 虽然心存算计,然而私下箫庭一直称呼箫秋林为五哥。他直呼箫秋林名字,还是第一次。我心中隐约猜测大概,然而只想一想,就觉得当真不可思议。 “兰贵妃是六月早产,替她接生的胡太医,还有当时在房中服侍她的两名嬷嬷,三十六名宫女,先后死于非命。胡太医是中毒死的,死时满面青紫。身为太医,本来就不免一不小心,就卷入宫中纷争,他虽然死得蹊跷,也无人敢深究。” “然而死了一个太医,终究不能没一个说法。官样文章谁不会做?对外宣称胡太医是得了瘟疫身亡的。然后以此事开始,那一年宫中瘟疫爆发,死了不少人。可却无人留意,那死的宫女嬷嬷都曾经服侍兰贵妃生产。” “于是这便是杀人灭口啊。”我却是觉得,这宫中灭口的手段,远不如飞马栈的干净利落,未免留了痕迹。 “此事当年就无人怀疑?” “也与宫制有关,服侍兰贵妃生产的宫女嬷嬷,不是她的身边人。服侍宫妃生产的宫女,是专门挑选的年轻伶俐,干净清秀宫女,经人调教,服侍生产颇有经验。那一年不止兰贵妃有孕,先后有四名妃子诞下龙种,也无人留意服侍兰贵妃的宫女式哪几位。何况当时兰贵妃恩宠正浓,宫中人人知道她得蒙圣眷,又手段了的,哪里敢有闲言碎语。” “而两年后一场大火,将箫秋林出生时宫中记录和当时封在琉璃中的一块胎血全都烧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