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帝非良人
奇洛身穿素纱宫装,腰间系着围裙,正在一个铁架前忙碌。只见她夹起一片膏花均匀、红白相间的上等外脊放在碳火上烤着。因之前已用擀面杖反复敲打震断了rou中的纤维,烤制起来味道更加鲜嫩可口,香气四溢。 “好香的味道,果然让人食指大动!”皇上如约而来,前面两个宫人点着莲花宫灯引路。他只穿平常的青色长袍,腰间却系着银制图海,在黑夜中耀耀生辉。图海上面镶嵌各种珊瑚松石华美异常。银环上还缀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蒙古刀和一只香草荷包。 往日皇上从不爱戴荷包,嫌弃俗艳。今日却戴了只荷包,五彩珠子和明黄色的穗子纠缠在刀柄上,让奇洛看上去有些刺心。 她只得转移视线,却一眼发现皇上身后跟来的竟然是唐其士!她微讶了一下,很快就想到:皇上大婚将至,自然要与身为国舅的唐其士多多“亲近”。 “脱脱干什么去了,就快开席怎么还未到?”皇上见亭上设了条桌、矮榻、靠枕,每一席边还分插着各色时鲜花卉,摆设淡雅脱俗让人赏心悦目,真是色色让人满意。 奇洛叫过身边帮忙的尚食局宫婢继续烤rou,整整衣裙来到皇上面前躬身道:“脱脱大人说去取好酒,只怕就快到了。” 皇上却突然叫过平安吩咐道:“你去把瑶卿叫来,今日朕高兴,叫她也来赏宴。” 奇洛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唐其士,果然见他脸露喜悦之色,那期盼的目光直随着平安远远而去。 这时脱脱也来了,手中还多一只酒瓶。他笑道:“御窖中果然有好酒!今日承皇上鸿福,咱们也可以品尝宫中窖藏三十多年的露囊飲了!” 皇上见状笑道:“原来是去算计朕的御酒了!这露囊飲先皇在时都很少赐人的,你倒不客气,整瓶搬了出来!” “谁让皇上委派臣安排宴席呢,再说皇上原答应赐臣酒的,自然要捡最好的拿!”脱脱厚脸皮的笑着回道。他破开泥封,拔了瓶塞,那股特别的幽幽酒香霎时弥漫开来。 “真是好酒,看来微臣今日没有来错!”唐其士也开口赞道。 脱脱冲他微微颔首,唐其士亦含笑点头。在这种场合下,寒暄是避免不了的,出身高贵的两个家族下一代继承人自然懂得宫廷之中、官场之上的交际之道,就算再有矛盾也不会摆在台面上来。 三个人上坐于金露亭上,看奇洛如何料理。蒙古人自来喜欢烤制和煮制的牛羊rou品,所以这种用碳火烤制的牛rou倒很适合他们的味口。 奇洛把烤好的牛内脊用刀切成小块,盛在大盘中让宫婢端上席,分入三人碗内。桌上小碟中早已调好蘸料,又上了若干清淡爽口的高丽小菜佐餐,可去油腻。她把上等的五花猪rou、无骨牛小排放在铁丝盘上继续煎烤着。 皇上尝了一口,果然味浓醇香,嫩而不焦。他举杯致意,脱脱和唐其士忙在从席间起身侍立。他摆手叫两人坐下,说道:“今日不行君臣之礼,两位爱卿务要扶醉尽欢!”两人听了才领命入座。 此时,瑶卿也飘然而至,皇上笑着对她道:“今日宴饮不可无佳乐,瑶卿精于曲律宫调,更兼才思敏捷,今日断不能推却,当场填一曲以助酒兴!” 瑶卿奉旨低头默然思索着,皇上玩笑般说道:“昔日唐明皇命李太白作诗还要力士脱靴,贵妃磨砚,今日女才子填曲自然也要赐杯御酒以壮诗性!” 说罢叫宫婢斟杯露囊飲,此时唐其士早已起身:“微臣愿代皇上之劳!”说罢接过酒杯亲自捧到瑶卿面前。 瑶卿站起来道:“怎敢劳唐御使大驾?奴婢惶恐!” 她只得双手相接,却假装不见那灼热的目光。皱眉饮干御酒,提起笔来在白菉纸上写下一首清曲: (正宫)塞鸿秋秋怨 腕冰消松却黄金钏,粉脂残淡了芙蓉面,紫霜毫点遍端溪砚,断肠词写在桃花扇。风轻柳絮天,月冷梨花院,恨鸳鸯不锁黄金殿。 皇上看了淡然笑道:“此曲倒不似瑶卿往日之作,难道心境有变才会作出如此绯丽缠mian的曲藻?”
瑶卿感觉亭上唐其士的目光在盯着自己,遂避而不答,转而说道:“不如皇上宣召玉宸乐院的乐工试奏一番如何?” 皇上点点头,令人前去宣乐工、歌姬以试新曲。 不一时,宴乐队笙管丝竹金石各部具到,皇上道:“此曲哀怨,只留龙笛、箜篌、箫与火不思等细乐,不用金石等刚猛之音。” 待乐师和歌姬们熟悉了新词后就开始演奏,果然曲调哀婉动人,歌缠mian悱恻。那些宫廷歌姬声音若出谷黄莺,句句离恨哀怨被她们唱得分外凄然动听。 唐其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未席的瑶卿,而皇上却视而不见,依旧频频举觞,相邀共饮。 皇上又在布棋了……奇洛暗暗叹道。在这深宫中又有何人不是棋子,不为鱼饵?而自己也应该安份的当一枚棋子,止住那些不实的妄想才能活得更好。无论如何,自己也是穿越来的,不会像古代女子把嫁人当做最终目标。如果可以,凭她的本事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今生的良人为谁,她却……蓦然抬头,才发现款款箫声中一道目光始终在追随着自己。 每当与他对视时,总能感到他目光中的温暖与坚韧。而她却微微垂目避开了…… 此时,听到唐其士与皇上说道:“想必皇上不知,您与臣妹答纳失里还曾相识呢。” 皇上已然半醉,端着酒觞半眯俊目,说道:“朕……不曾见过!” “皇上还记得四年前刚刚到大都之时,臣去城外迎接您与臣父燕铁木尔吗?那时臣妹还是一身男装,因她自幼极受父亲宠爱,一直假充男孩教养。所以皇上可能当那是臣的弟弟……”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很快就湮没消失。他有些冷淡地说:“那时朕还是个孩子,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唐其士也似乎有些醉了,继续纠缠道:“可臣妹却一直心心念念着皇上,好在……好在父亲疼她,竟然让她心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