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篡改往昔
“秦沐风，你说给她一个怎样的记忆才好？”云授衣追上两步，笑着道。 “给她一个普通人的记忆吧，凡人的父皇母后，也算了了青魄的愿。” 这一句话，让云授衣有些惊讶，这秦沐风似越跟着她呆得越久，就越平实了。偶尔会祸害一下，但是总不会像以前那么妖孽了。 白雾散去，眼前的景象有了几分熟悉。皇宫，重檐阁楼，假山，春池。这是？冷宫？ “娘亲，娘亲……”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 “快躲起来，现在，她看得到我们。”云授衣连忙拉过秦沐风，藏在假山背后。 粉嫩的雪鸢已经哭着扑进了媚儿的怀中，抽泣不断。 云授衣和秦沐风对视上眼，恍然都觉得这一幕太过熟悉，这，莫非是？ 媚儿叹了声气，抱着雪鸢入了殿。踉跄前行的背影，十分萧条。 若是不错，今晚则是媚儿听见前帝君的负心之话了。只有这促狭的时间，能改变以前了。仔细想想，如果要改变的话，那么只能在前帝君那着手了。 正在思索之时，不知从何处绕来梅花花瓣。云授衣顺着花瓣望去，又见秦沐风单手运气，顿时明了，是秦沐风。 但，秦沐风是有法力的么？ “秦沐风，你……”花瓣已绕上云授衣的身。 “授衣，若想得那贪利之徒，能放弃原先的念头。除非，神灵现身。眼下，我们可不就是最好的神灵。”秦沐风道出这话时，云授衣已被花瓣全部裹住。 待得花瓣散开时，云授衣已一袭雪绣白衣袅袅，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仿佛是溶溶烟月中唯一的仙子。高束的青丝随风而动，缕缕拂过那柔面，飘飘若仙。明眸，皓腕，纤足。唇边的笑意，纵使梅花纷舞，也抵不过她的美半分。这样子，让秦沐风愣了许久。这般模样，虽已千年不见，但心底还是记得清晰。这，是她。他愣了一下，眼神迷离的伸出手，颤抖的想要摸到那青丝。多久，没见过她这身装扮了？真的是太久了，快一万年了。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看不到了。 这番的模样，是他第一次见着她的模样。 那时，她跃在竹尖，竹海起伏如波涛。下颌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不曾转眼的盯着天上的霓虹，神情固执而骄傲的道：“人世有什么是最真的呢？” “你想干嘛？”云授衣后退几步，躲开了秦沐风的手。 秦沐风愣了愣，眼神恢复了清明。 “这般模样，倒有些像仙了。”他暗自笑了笑，敛了自己刚刚那情绪。这一世，他总算不会再只会仰望着她，而是陪着她。想到这里，秦沐风倒是有些感谢自己的父尊了。 “那我们去吧。” “等等，行头可要准备好。”秦沐风衣袖在虚空中挥舞两下，两道云浮出。“我们还是隐着身，到必要的时候才现身。” 登步上了云翳，云授衣衡量半晌，总觉得哪里不舒坦。“秦沐风，若你现在都有法力，当日怎么随我一起落崖” “你不是被那个老头逼下来的么？我父尊曾嘱咐过我，暂时不要让那老头发现。”秦沐风虽然说得很惧怕，但是面上表情很不屑。 云授衣想了想，若是他这般说，也实在不好再计较什么。 两人已到御书房。 “你显出身形告诫帝君，我还是在你身边隐着。” “好。” 正在批阅奏章的帝君，突然见得一女子从天而降，踏着白云，浮在半空。仔细端详这女子眉间，藏匿不住仙气。 帝君恍惚间了悟，这就是神仙，连忙跪了下来。 云授衣在云端中细细凝视了帝君半晌，果真是平凡至极，然而这样的人，娶了麒麟，为何还不知足？ 跪下地下的帝君，久久得不到回应，瞥了一眼神仙，见那女神仙的眼神愈加清冽，又惊得把头埋愈低。 云授衣将手中拂尘拂过袖间，神情寂然道：“本座本不欲现身，但媚儿本是天界神兽，嫁与你凡人做妻，定有佑你江山之意，望好自思量。” 帝君惶恐称是。 “你这么说，倒是帝君高攀了。”在一旁隐身的秦沐风凑近道。 “那是，不这样，这人，怎么会舍得对媚儿好。”云授衣咬牙切齿道。 “上仙，您说什么？”帝君只听见云授衣悉悉索索说了一番，但没听清，以为是什么玄机，就连忙问出口。 云授衣俨然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且记住我刚刚说的就好。”转身，云授衣深怕帝君在追问什么，急急叫了秦沐风隐掉她的身。 帝君只看得上仙转身欲走，连忙起身追了几步，见已见不着踪迹，便蹲了回来。 “你说，帝君会听我的么？” “当然会。”怎么不会听呢，若说云授衣不是仙，那么则找不出比她更似仙的女子了。 云授衣靠在御书房的门框上，看着帝君一脸复杂的神色。“张德泉，你去把丽妃娘娘和小公主，接到福禄宫去，孤今晚去看他们。” 这一句，说得很艰难。想必这帝君还是有些惧怕媚儿和雪鸢，但至少能保住帝君不会对付媚儿。 但，怎么才能让雪鸢认为自己是寻常女子呢？ 云授衣再次到了冷宫之时，太监还未至。“是谁？”这一声极轻，媚儿带了门就出来。 “难道，她能看到我们？”云授衣疑惑的道，对视上秦沐风，见秦沐风已有些吃惊。 “你们不用隐身了，出来吧。”眼前的媚儿身着绿色湘琦裙，馥香典雅。 云授衣和秦沐风现了身。媚儿黑色的眸子中流转些惊讶，开口道：“你们为何在此？刚刚跟鸢儿在一起之时，我就感应到你们的存在，见你们未出来，便未开口问。但现在，你们一直在这徘徊，所以想问问原因了。” 不愧为是神兽，一丝一毫都能察觉得到。 云授衣道：“如果，我说雪鸢以后会很痛苦，我是来帮雪鸢，给她一个普通人的记忆，你相信么？” 媚儿笑了笑，那双眼眸逐渐变得墨绿。如一颗宝石般，有着深邃的光芒。 “我相信。” 媚儿手中捏起一个绣着百凤朝阳的香囊，见那香囊十分精致，金色的流苏，垂下阳光有着异样的色彩。她深深的盯着这个香囊，眼神炙热而绝望。 “现在的雪鸢，还不知道，她是麒麟。在你们未来之前，我打算今晚告诉她。但现在看来，都不用了。”媚儿笑了笑，将手中的香囊丢进春池，香囊轻轻的落水，沉了下去，不见踪迹。 “这？”云授衣见那么精致的物件沉了，也顿觉惋惜。 “这是，我曾经亲手绣了赠与他的。可是帝君，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呢。”媚儿的红唇亲启，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轻描淡写。 “我知道你们是来自哪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给雪鸢一个最美好的记忆。”媚儿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坚毅：“我有的时候经常在想，他爱的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的灵力。现在看来，不过，他从来没爱过我的一分。” “我能为鸢儿做的已不多。”说道这，媚儿回眸，望向房内，眼神柔和。“做凡人，当是最好的结局。” 话到此时，宣旨太监已到。媚儿抱起雪鸢，去了福禄宫。 待雪鸢熟睡后，媚儿还是去了御书房。推开房门，立在帝君一旁的太监，见是丽妃娘娘，便悄声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帝君被媚儿盯着，弄得有些不安。“媚儿，来。”他开了口，打破这沉寂。 媚儿嫣然一笑，提着裙子，来到了案桌前。帝君已是许久不见媚儿了，看得媚儿依旧如此婉转动人，也跟着动了情。 “陛下，我们还没有画过比翼双飞的鸳鸯。”媚儿娇滴滴的道。帝君看着媚儿的媚态，心潮难耐，想一亲芳泽，但又被媚儿推着。 “陛下，我们一起画一幅鸳鸯好么？” “好。” 帝君显然是受不住媚儿的央求的。媚儿在一旁磨墨，帝君提笔，一对鸳鸯戏水，跃然纸间。 媚儿靠近帝君，依偎在他的怀里。 “陛下，还记得我们初见么？”媚儿一滴泪从脸颊落下，有着些凄然。 “是那只白羽箭，一剑射中了你。那时，我循着箭找来，却看到了你。”帝君说道这，脸上又有了微微的红光，像是沉浸在回忆。 “那时的你很美，现在你也很美。” “那么陛下只是爱媚儿的皮相么？” 帝君笑了笑，不语，抱着媚儿的手紧了紧。他笑着笑着，却喷出一口血来。媚儿推开了他。 只见那缓缓倒地的帝君胸上插着一把耀着寒光的匕首。这匕首深入心脏三尺，狠厉而致命。 帝君不可置信的看着媚儿，睁大的眼睛里，满是疑问。轰的一声倒地，他在地上痉挛的蜷缩着，吐血不止。 “你，你……”帝君颤抖着唇，总算把这字，嗫嚅出了口。 “陛下，我爱你。从见着你的第一面，就爱你。那时，你看着我的伤势，眉间全是为我一人而起的焦急，那时，我好开心。”媚儿蹲下身开，手摸到他的脸。 帝君恐惧的往后蜷缩了一些。 “可是，帝君，你不爱媚儿。你只是觉得媚儿是麒麟，你只是觉得媚儿对你有利用价值。”媚儿笑了笑，凄然的泪，全掉在帝君融开的血里。 “你想杀掉我，杀掉鸢儿。可是鸢儿，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媚儿心里一阵疼痛，拉住他的手。 第一次拉住他的手时，觉得很温暖。可是现在的他，手已不再温暖。粘稠的血，触目惊心。 媚儿恍惚间，又看到，他噙着笑，温雅的对着她说：“姑娘对不起。”待回过神来，这手已失去了温度，无力的垂下。 她哑然的捂住自己的嘴，无神的看着他的脸。 “为什么，你不能真心的待我呢？笑是你给我的，痛是你给我的。心中的伤痕，也都是你给我的。” “到底，是我们谁错过了谁？” 媚儿探唇吻到那冰凉的唇，待起身时，她的胸中也插了一把匕首。媚儿流着泪，血顺着唇边汨汨的留下，道：“来世，请你真正的爱爱我，好不好？” “这样，我们都不会再这么痛了。”媚儿流血的脸颊，有着对来生的期翼。来生究竟如何，前尘如何，因果如何，其实这一刀，已了断干净。 “我欠你的，我来世还。”这是最后一句话。 媚儿倒在了帝君的身旁。 破门而入的云授衣和秦沐风只看到了媚儿闭眼前，微微的笑意。云授衣闭着眼不忍看那地上的血迹，道：“值得么？” 媚儿闭了眼，姣好的面容上，噙着血，噙着泪。 “刺客，有刺客。”慌慌张张的太监从台阶下奔逃而走：“来人啊，来人啊……” 这样的记忆，也许才算好的吧。父皇遇刺，母后殉情，而两人也一直恩爱。这样对于一个公主来说，会幸福许多吧。 “帝王死，自有其他人继位登基，那么这个前朝公主，自会淡出人们的视线。” 这样的结局，就是媚儿愿意给予的，让雪鸢只当她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前帝姬。 果真，继任帝君登基。 雪鸢幽居深宫十数载，窈窕而立。帝君寿辰，正好筹办一场皇宴。宴席间，雪鸢不胜酒力，出走春池。正在掬水嬉戏之时，回头见月色下一翩然男子，那人，正是温子然。 雪鸢的记忆在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