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记得我吗
蔚八一听见“刘思扬”几个字，惊呆了。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第三组桌前，夺过小郁手中的表格……第8行……没错，是那三个字－－－－刘思扬，68年生，应该是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化工厂里，想必那个处分对他的分配还是有影响的…… 蔚八一心中沉睡多年的东西苏醒过来了，象一条蛰伏在心底的毒蛇被春雷惊醒，慢慢爬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以至于要大声咳嗽几声。 她在小郁和众人怪异的眼光注视下，回到自己的座位，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原本以为你已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原来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既然你又跳了出来，我就没办法视而不见了，我要想办法见你！ 蔚八一盘算着：……怎样才能自然不露痕迹地插手到第三组去？最好能直接与新峰化工厂联系。如果小郁感冒了、腹泻了……算了，干脆直接点吧！ 吃完中饭，趁第三组的同志都离开休息的时候，蔚八一拨通了电话，“喂，是新峰化工厂总机吗？请接技术科……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刘思扬好吗？……喂，刘思扬是吗？” 蔚八一听到了那个她盼望已久的声音、虽然这声音并不十分熟悉，但是依旧能让她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膛。 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平静地说：“刘思扬你好，我是区选举办联络组的，你的个人资料有点问题……” 刘思扬不耐烦：“今天上午厂办刚核对过，怎么又有问题了？” 蔚八一：“麻烦你把你的学历证明，也就是毕业证书，送到区政府一楼选举办来，我们要核对一下。要你本人来，我们要核对照片……” 刘思扬：“这么麻烦啊？毕业证书，还要本人来？参加选举有这么麻烦嘛？不参加了行不行？反正选不选都一样的，跟我搭啥界？……” 蔚八一平静地、流利地、信口胡编着瞎话：“对不起，不可以，你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我们明天早上九点之前要上报所有资料。请你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务必把毕业证书原件由你本人带到选举办了，以便我们核对。我们的地址是……” …… 新峰化工厂，技术科。 刘思扬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心里十分不爽。嘴里不停地嘟囔：“……选什么呀？又不是选我！关老子屁事呀！” 技术科的科长皱着眉头：“奇怪啊！从来没听说要到区里去核对材料的，我们厂办是干什么吃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看，你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第二天。 早上八点，区政府刚从晨雾中醒来，对于九点正上班的机关来说，此时整个大院里只有极其个别的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其中包括蔚八一。 她在选举办公室里打扫卫生，听见敲门声响，便立即坐下，低头详装看材料：“请进。” “请问，这里是选举办吗？”刘思扬一边问、一边东张西望。 蔚八一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还没上班，如果是核对材料的话，你就先放下吧。” 刘思扬呆住了，他惊喜道：“是你？蔚八一！” 蔚八一装作也十分惊讶的样子：“你是？好像是刘什么来着？校友！对吧？” 刘思扬显然很激动：“你在区政府里工作？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 “你是来核对资料的吧？手里拿的是毕业证书吧，让我查一下登记表……刘思扬…..化工专科……对的，没问题！你几点上班呀？别迟到了。我会跟他们说的，没事了，你快去上班吧！”蔚八一迅速翻看着所谓表格，核对所谓的信息。 刘思扬不想走，他觉得还有话没说完，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蔚八一心里有点焦急，再过一会儿，选举办就要有其他人来上班了。 把普通选民叫到选举办来核对材料这样奇怪的事情，本身就是自己为了见刘思扬一面而创造出来的，为了防止露馅，必须让他尽快离开。 可是他太蠢了！他怎么不问我要个电话号码？ “我留个选举办的电话给你吧，还有什么问题不清楚，可以打这个电话来问。”蔚八一抄了个号码给刘思扬。 “好的，好的。”刘思扬这才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刘思扬手中攥着写有电话号码的小纸条，骑着自行车向化工厂而去，从出门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一直没有平静过：她现在快乐吗？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她和那个姓张的还在谈吗？她还记得我……那个人头济济的象棋赛场、那个寒风中的开水房、…… 刘思扬忍不住掏出香烟了，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直起身子：咝－－－－，有可能吗？ …… 蔚八一神经过敏了，只要听到电话铃响，她会象弹簧一样跳起来，去抢接电话；如果已经有人接听了，蔚八一就会停下手中的活儿、警觉的竖起耳朵，是不是找自己的？……但每次都是失望！ 蔚八一的工作依旧繁忙，而且更加繁忙了，所有的基层单位要来领取选票，于是所有选票必须被数清楚、分配好！天哪，如果是人民币，每天数这么多张也会崩溃的，更何况要一边数、一边把印刷不清的、图章不正的、空白漏印的……全部挑出来…… 蔚八一每天最早来上班、最晚离开，支撑她的是那个随时可能响起的电话！ 随着时间推移，蔚八一的失望与日俱增，与失望成正比增长的是怨恨，恨刘思扬、恨自己：狗东西！你永远不会来找我了对吗？可我还在等待，等待什么？我真是没出息！ 秋风吹进了申城，梧桐树叶开始慢慢变黄，在秋风中战栗了几天，终于支持不住了，飘飘落下。仅仅几天时间，满地的黄叶，所有的法国梧桐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摆出怪异的造型，如同在风中跳舞的疯女人…… 各基层选区终于把区人大代表选了出来，很好地贯彻了组织意图，很完美！ 所有从基层借上来的年轻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闲散地清理资料、收集交上来的选票、汇总表格、整理需要留存的档案、编写简报信息、撰写总结…… 换届选举最最重要、也是最后一环－－－－－最最隆重的区人代会即将胜利召开了！ 区政府大礼堂里，两百多名区人大代表即将按照组织意图选举出新一届区人大最高机构－－－－区人大委员会和人大主席！ 主席台上，上一届人大委员会成员在“喜洋洋”的音乐声中陆续入座。 但是，此时，后台的会务组织者－－－－组织部、人大办的所有人，几乎要急疯了！事先安排好的、负责宣读选举办法等材料的广播电台播音员竟然还没有来….. 没有“大哥大”、没有BB机的年代，里委的公用电话喊不到人，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联系上她本人…… 后台，区委组织部长秦浩祖破口大骂：“搞什么搞？你们！人呢？！赶紧另外找人去啊！节骨眼上你们想出我洋相是吧？！” 组织部的组织科长灰头土脸地，带着哭腔：“现在临时临刻到哪里去找人？找谁？普通话标准，还要胆子大、声音洪亮、压得住场子，还要长的端正，还要……” 组织部副部长忻文杰：“那个民防办借到选举办的女孩，叫什么来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