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缘

    隔了两天，安家传来书信，却是姑老爷升了官，派人来接夫人小姐，江氏洒泪拜别母亲。江瑶玖看着安紫篁在人前一如闺秀，行止丝毫不错，直抿着嘴笑，倒让徐氏莫名其妙，只当她发痴了。

    自从那日射猎回来后，江琳琅便告了病，绝足不出院子，连江氏母女离开的时候，她也没现身。由于江瑶玖亲眼见了她杀人的那一幕，再见这位穿越女庶妹的时候，便有些若有若无的不自在，江琳琅不出现，她乐得耳目清静。

    大哥江谦的假过完了，回了太学读书；父亲近日公事繁忙，江老夫人又身体不爽，徐氏这个伺候左右，也无暇管她。江瑶玖穷极无聊，在丫鬟的建议下，居然认认真真拿起刺绣开始学做。至于被关在驭兽环里的那位倒霉修士，江瑶玖一时没本事收复人家，也就懒得去理会，来个不闻不问。

    只是，闷坐屋里之余，江瑶玖也忍不住遐想，安紫篁说她定然是有仙缘的，只是，这仙缘究竟何时能来呢？再过两年，她都该出嫁了！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江瑶玖愁眉苦脸地捻着绣花针，觉得自己头顶快要长蘑菇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瑶玖条件反射地扔下针，还没等她站起来，便见一向稳重的夏荷气喘不匀地跑了进来，“姑娘，姑娘，大喜事！”

    江瑶玖一个激灵，不喜反惊，“什么喜事？”该不是她娘一个心血来潮把她给嫁出去了吧？

    夏荷急急忙忙地打开箱子找她的衣服，一边道：“家里有贵客来了！皇上新封的护国真人，竟然是夫人……和老爷的旧识，此刻正在堂上，夫人让姑娘赶紧换了衣服拜见呢！”

    江瑶玖吃了一惊，见夏荷找出一套玫瑰红镶金边的裙衫，赶紧拦住道：“这件太花哨，那个什么真人是修道之人，说不定觉得刺眼。”

    夏荷拍了拍额头，道：“奴家是糊涂了！须得穿的素净大方些！”顷刻帮江瑶玖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淡妆轻饰，便见一个俏丽玲珑的女孩儿。

    江瑶玖心中半喜半疑，琢磨不定，难道这就是安紫篁所说的仙缘？

    夏荷陪同她出了院子，走了一段，江瑶玖奇道：“不是去厅堂？”

    夏荷摇了摇头，低声道：“在后园的采风亭。”待到了后园，却见外面有侍卫看守，拦住了夏荷，道：“真人不愿闲杂人等打扰，小姐还请单独前去。”夏荷只得留下，让江瑶玖一人进园。

    江瑶玖心中古怪之感越盛，疑疑惑惑地绕过假山石径，只听见一个男子的爽朗笑声，“阿怜，你这女儿，生得可真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瑶玖反射性地望过去，只见湖畔亭中，母亲徐氏正在招手唤她，旁边立着一个紫衣男子，见她看过来，对方还以一笑。江瑶玖低了头，小步快走了过去，喊了声“娘！”

    徐氏将女儿揽在怀里，轻轻理了理江瑶玖微乱的头发，浅笑道：“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在我，早已朱颜凋逝，在你，却如旦暮暂别！可见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信而有之。”

    江瑶玖印象中的徐氏是手段高超的主妇，疼爱儿女的母亲，从未听过她如此文雅地说话，这才想起母亲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小时候还choucha过她和哥哥的功课。她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回头打量紫衣男子的容貌，只觉得对方相貌只算得上端正，并不英俊，但一身儒雅出尘之气，却令人容易忽略了他的长相。

    紫衣男子微微一笑，低吟道：“那年悔去摘桃花，从此仙心落凡尘。二十三年勤洗磨，只见桃花痕愈深。”他并未看向徐氏，只是轻轻一挥手，亭台对面一株虬枝老桃树忽然生苞发芽，转瞬便是嫣红满枝头，风一吹，只见片片花瓣随风而落。

    仙术啊仙术！江瑶玖看的眼睛发直，又偷眼去看徐氏，只见她神色自若，并没有丝毫的尴尬或是随之感怀的意思，心下钦佩之情顿生。

    这架势，明摆着是昔年老情人寻上门来了啊！娘，您老人家真是牛逼！江瑶玖没心没肺地想着，完全没考虑到她那个爹的心情，不过，人家现在修仙有成，位高权重，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

    紫衣男子手一挥，收了法术，脸上感怀之色也渐渐散去，淡淡道：“阿怜，崔国不过是弹丸小国，兼之山川贫瘠，灵物不生。若非师门有命，我也不会来此，思及你在此地，顺道探望，也看看你亲族子弟中，可有资质适合修真之人，稍加提携，也是酬我一番故人之意。”他目光落在江瑶玖身上，微带喜色道：“只是，想不到你的女儿，资质竟然极好，你可愿她随我修真？”

    徐氏叹了一口气，低头问她道：“瑶儿，你可想修真？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

    紫衣男子在旁笑道：“你还是这种性情，若是换了旁人，听说有一丝修真成仙的机会，哪怕自身资质低劣，修炼一辈子还是个凡夫，都要拼死拼活争着去。若是你女儿修炼有成，对家族稍作提携，也就受用不尽了，此等大事，你倒让一个小女孩儿自家决定，也太豁达了！”

    徐氏淡淡一笑，却不回答，轻轻抚了抚江瑶玖的脸颊，江瑶玖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却不敢看徐氏的眼睛。

    她这辈子的母亲，似乎也不简单啊！嗯，应该说，平凡而不普通。江瑶玖记得其他人提到护国真人时敬畏钦羡的样子，而徐氏这种云淡风轻，却令她肃然起敬。

    紫衣男子笑了笑，称赞道：“好孩子！”便不再和江瑶玖多说，向徐氏道：“我在崔国停留十日，你准备准备，十日后将这孩子送到护国真人府上。”

    紫衣男子话既说完，又向徐氏点了点头，便步出亭外，飘然而去。待他走了，江瑶玖才敢说话，却扯着母亲衣袖撒娇，想要套出徐氏和那紫衣男子的关系。徐氏却一反常态，只平平淡淡说，那人名叫孟志远，小时候两家邻居，后来那家搬走了，便再无音讯。江瑶玖打探不出什么八卦，大为扫兴，徐氏却抚着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道：“瑶儿，娘一直惯着你，如今要离家远去，有些话不得不说。”

    江瑶玖不敢怠慢，道：“娘说，我听着。”

    徐氏一字一句地道：“莫要以为那位真人是娘亲旧识，人家就会永远照拂你。想要立足，唯有自己争气。与人要和气，却不能手软，莫贪图不该有的东西，这话，你明白么？”

    江瑶玖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觉得眼眶发酸，“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