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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七)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ting花。

    ——[唐]杜牧《泊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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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你且再仔细看看,死者可是什么山西富户?”青离眼神魅烁,上来插话。

    云舒疑惑,重又进去主房,点灯细照脸面,待看清,不由呼地站起,倒退两步,“石——”

    他生吞下去的后一个字却被刘快嘴补了出来,惊道:“怎么?你也认识这jian贼石亨?”

    刘快嘴这一嘴快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齐把目光投向他,议论纷纷,“这是石亨?不是在京里下了大狱么?”

    于是说书人一拱手,向众人道,“诸位且静静,听我道来!我现在是个说书的不错,可七八年前,却是禁军里一名士卒,自于大人之奇冤,愤然退于行伍,寄身市井之间,专意讲那些忠臣良将故事,心知jian贼鼠辈,为一己私利而毁国家栋梁,早晚有报!就在大半月前,这报应终于被我等到,听说石亨下了大狱,满城欢欣。然而,不曾想,天公不长眼,没两天竟然又有旧相识秘密告我,说他逃狱了!”

    “我当时心想,大明容他不得,他八成是经由大同逃往蒙古,我本想告官,可又想到,大同所多是他派系,告官无异与虎谋皮,还不如我自己手刃于他,讨个公道!于是我早埋伏在这宅里——这宅在我们那里有个诨名‘落脚宅’的,四周方圆数十里都是旷野,几乎凡要去边市贸易的汉人都会在此歇脚——专等石亨经过。那厢房壁画是我事先粉涂,破败土墙,也是我早特意弄塌一半,为的就是要埋伏后面,射杀于他。”

    “可那石亨惊弓之鸟,完全没有露面,你又怎能确保一定是他?再说,就算是他,若他不住在主房,你的心计岂非白费?”秀才一边怪道。

    “这便是那壁画妙用。”说书人笑道,“凡做贼者心虚,我看那藏头藏尾,不敢露面,这有五六分是他了,于是故意讲那陷害忠良者下场,若不是被这位张兄打断,只怕在轿里就吓他个心胆俱裂呢!讲书时,我故意透露厢房皆有壁画,唯独主房没有,所以看他二话不说就选了主房去住,我便知七八分是他,再有却是这位姑娘前来找我,便确知十足十是他了!”

    因他这样说,众人便都看向廖白茶。

    白茶见状,亦跨前一步,樱唇微启,朗声道,“既然这样,小女子也少不得说个明白。我本长安歌姬,景泰末年,见过石亨——仅此,倒也并无私人仇怨。只是自天顺年来,蒙古犯边日紧,袭击村落,掳掠金银,有时更打破城池,夷为白地,马前人头,马后妇女而去!使于大人在,安得此乎!每闻如此,我都恨不得咬碎银牙,手刃那卑鄙小人,为社稷除害,为天下伸张!”

    “就在半月前,一个所谓富户要买侍女,待我见他之面,不由大惊,他不记得我我却认识他,可谓是天赐良机!于是我假意逢迎,伪作得力,以图取得其信任。不想老贼惊惧,凡饮食使我先尝,睡时也决不叫人近前,故此盘恒一路,未得机会下手。及至到此宅中,机缘凑巧,才设出那个机关,正是要老贼死前,心惊rou跳,杯弓蛇影,以其颈血,祭奠忠魂!才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不曾想,机关拙劣,被沈大人一一看破。”白茶顿顿,又看着云舒,幽幽笑道,“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唱了几百年,我最不平,今日能逞心所愿,再无憾事。现在,你是捕头,我是凶犯,凭你如何处置,我绝无怨言。”

    众人无言,但看他要如何应对。

    “奶奶的,我若知道是那老贼,再不保他!”赛张飞生性鲁莽,率先叫起,“现在你若要抓此姑娘,我手上大锤亦不是吃素的!”

    气氛一时僵住,却看云舒呵呵笑起来。

    他退一步,正色向白茶拱手道,“朝堂多少禄蠹,不及姑娘多矣。既然事已挑明,在下便也不再隐瞒,实话说了,我此次出行,本是追捕石亨的特使,上头交代,只要见人,不论生死。这个事情本不好闹大,如今我只将尸身悄悄运回京城,按蛇伤报备,上头自会处理。至于你们,只要不将此事外泄,各自去吧。”

    “你所说可是真话?”说书人还不太敢相信,“那你初见死者,为何认不得?”

    云舒深深歉道,“因我见过本人,脑中只是他肥壮跋扈时的样子,如今惊疑畏缩,已脱形不得五分相似,何况被猛毒所伤,面目扭曲,二镖头又说是山西富户,所以一时没想到。”

    说着,他以图影出示,众人观之,果然如不加提醒,很难看出是一个人了。

    “却好,却好!正是一个皆大欢喜!”一旁行者抚掌大笑,方才紧绷的气氛,似乎一下被撕开裂口。

    秀才也一时兴起,摇头吟道,“这真是‘商女亦知亡国恨,琴筝半曲胜龙泉’哪!”

    众人皆笑,道,“你这酸儒。”

    屋檐上依然挂着长长短短的冰凌,不过受屋内炉火影响,偶而融化,滴成地上一圈细线,这雪原的夜,似乎也不像白日那般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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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青离云舒用木板白布将石亨尸首敛装了拖在马后带走,偷儿后事则拜托其他人处理,各人拜别。

    云舒看青离手上拿着个铁头牌子看,便问,“那是什么?”

    “玄真行者给的,说是上次我帮了他还没报答,给我这个,让我有用时拿着去二郎山找他。”

    “做什么的?”

    “我没问,问那么清楚好像等着图报似的。只是他实意要给,我也就收了——这牌子太大,你帮我揣着吧。”青离笑道。

    “对了,青离,你昨晚什么心疼脚疼,是不是都是装的?”云舒接过来收了,转了话题。

    “啊?”青离装傻。

    “你早看出白茶计谋,看我问东问西,帮她掩护是不是?”

    “沈大捕头,说话要讲证据哦。”青离尖起嘴巴,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相。

    “我就说嘛,肯定不是,你还是看人家漂亮,耍小心眼。”云舒这次倒也学厉害了,不再被青离一欺负就没脾气,也昂起头来,得意道。

    “胡说八道!”青离果然叫起来,“谁小心眼啊,你这烂人有什么值得我小心眼的!”

    “那就是同谋。”

    “不是!”

    “那就是吃醋!”

    “也不是!”

    云舒不怀好意地笑。

    “笑什么啊你!”

    “你这人一贯承认就是不承认,不承认就是承认。”

    “谁说的,你是我肚里蛔虫啊?”

    “又不承认呢吧?”

    ……

    天高野旷,无边穹宇之下,万顷玉鉴琼田,被初升的旭日染成金色,茫茫天地之中,两个小黑点越行越远,直至不见……

    (四十三章商女七本案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