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人求助
沈含缓缓地睁开双眼,听着窗外传来的鸡鸣声,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盯着房梁的方向,似乎自己都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没有再听见过鸡鸣的声音,大概是在考上大学以后,就已经不再这么早起。沈含几乎都快要忘记,那催人早起的声音,每每都是天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一如往常地等到鸡叫三遍之后,坐起身来看到西厢房亮起了昏黄的光,在糊窗纸上映出个微微扭曲的身影。随即就听见正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起身穿衣。 套上了粗布衣裳,沈含趿拉着鞋来到桌前,用依旧不太熟练的手法摸黑挽起头发,弄成了简单的发髻之后,用簪子固定,之后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并不细嫩的双手,再次叹了口气。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让她开始习惯此地的生活,只是要做到心平气和的接受,还需要时间来磨合。 沈含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惯性地走到水井旁边,俯身去提水桶,却发现桶里面已经装满了清澈的井水,她忍不住微微抿起唇角,扭头朝西厢瞥了一眼,心想应该是那书呆子又提早起床看书,顺便给自己帮忙打水了。 她手脚麻利地抄起水瓢,自己在院子里洗漱完毕,才重新兑上小半盆温水端进正房,对着还在炕上的婆婆李氏柔声道:“娘,洗脸吧!” “嘘……小声点儿,樵哥读书呢?” 李氏早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起身,见媳妇端着脸盆进屋,这便掀开被子下地。 “娘就放心吧,小叔看书那认真劲儿,就算是在他窗子底下放鞭炮他估计都听不见。” 沈含把脸盆放到盆架上,接着浸湿了粗布帕子,拧干了递给李氏。 “那倒也是!” 一想到小儿子的好学上进,李氏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接过沈含手中的帕子抹了两把脸,又转头看看她,这才露出稍微满意的神情:“你最近几天气色还不错,整天拉长了苦着脸又如何?日子不也是要过?还不如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大家也都舒坦。” “嗯。” “虽说磊儿已经不在,你爹非得让你如期嫁过来确实是委屈了你,可是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好好在家里过日子,我也不会少了你那一碗饭一双筷子。” “娘教训的是,媳妇知道了。” 听着是这么回事,不过沈含也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这个身子以前是怎么样,她不清楚也不想去问太多,只顺口答应着,反正现在也暂时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左手接过李氏擦过脸的湿巾,右手拿起桌上的面脂递了过去。 李氏伸指揩下小米粒大小的一点儿,在掌心抹匀了之后擦在脸上,嘴里还不忘记继续叨念着:“昨儿个听隔壁的王二婶子说粮价似乎又要涨了,你今天就随着我去街上转转,多买两个月的米面回来,顺便也把老王老李家的佃租收了。” “嗯。” 沈含嘴里一边应着,手下也没有停下,快速地收拾好屋子,将水泼到院中的树下,去院角柴房抱了捆柴禾准备生火做饭。虽然前世也算是个小白领,但原本就是农村出生的她,对这些活儿也不陌生。 早饭并不复杂,饽饽是之前就蒸好的,只舀了两勺米煮粥,待到米都烂软之后,将昨个儿的剩菜朝里头一倒,再打个鸡蛋下去一搅,菜粥便做好出锅了。 待碗筷摆好,沈含才去唤婆婆和小叔子过来吃饭,赵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三个人埋头吃饭,屋子里安静得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声音。 突然院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沈含立即放下碗筷起身出去看个究竟,心想谁会这么一大早就冒冒失失的,门也不敲就直接闯进来。 心里正琢磨着,刚走到房门口就与镇上大户袁家的小女儿左杏撞了个正着,只听见她‘哎哟’一声抬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却同时抓住了沈含的袖子就往院门口扯,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赵家嫂子,快跟我走一趟吧,我嫂子刚刚见红,看样子是要生了,我娘让我来找你过去帮忙呢……” 身后传来了筷子拍在桌上的声音,一个清亮又略显不满的声音紧随着传来:“大清早的就这般没头没脑,真是没规矩。” 左杏的手急忙便放了下来,一扭头就看见赵夕樵白皙俊朗的面庞,虽然带着薄怒,却还是比她见过的其他男人都好看。她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低头捻着衣角,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和了:“赵二哥,我娘让我来请嫂子去帮忙呢?” 感受到左杏抓着自己的手抖了抖,随即松开,沈含也看出了这左杏的扭捏来自什么心思,不过她也根本就不在意这左杏抱着什么心思,听完左杏的话,沈含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并不是她不愿意去帮忙,只不过这生孩子…… 不管是在今生还是前世,她是半点儿都不懂,要如何帮忙? 沈含尴尬的表情被赵夕樵收进眼底,他面上的神色更加不悦,不过也没有再说其他什么,却是转过身去与李氏说道:“娘,您过去看看罢!” 谁知没等李氏回话,这半掩的院门又一次被‘砰’地撞开,左杏见赵夕樵那越发皱紧的眉头,也没顾得上看来人是谁就扬声骂道:“不会敲门吗?懂不懂规矩?!” 沈含想要伸手扯一扯左杏的袖子以便提醒,却还是忍住了,谁都没想到一掀帘子进门的竟然是左杏她大娘刘氏,原本就气哼哼的刘氏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走上前一把拧住她的耳朵吼道:“你个小蹄子,竟然骂到老娘的头上,叫你来招呼人帮忙就没了影子,让老娘在家里等得心急……” 那扯高气昂的叫骂声喊到这里,刘氏眼角一转看到了赵夕樵正坐在桌前,手下暗暗使劲儿,脸上也不忘记浮起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呦,我说呢?原来是被人迷住了魂儿,难怪来了就不知道回家。” 说罢,更是狠狠地将手上的劲儿一下子用上了,左杏疼得眼角都快淌出泪了,只能求饶:“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正叫赵家嫂子去咱家帮忙呢……” 看着左杏那红得有些不大正常的脸,沈含也不知道她是疼的还是羞得,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反抗,斜歪着身子任由刘氏掐着耳朵,那小模样也怪可怜的,再加上对方在自家这么闹着,也不大好看,她立即上前打圆场。
“袁家婶子,左杏meimei方才确实叫了我,是我一时间愣住神儿,这才耽误了功夫,您若是不嫌我笨手笨脚碍事,我这就跟您去帮忙,能打个下手也是好的。” 不料刘氏却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啐道:“呸呸呸,赵家媳妇可不要乱说话,谁叫你去帮忙了?虽然你过门就没了男人,可总归是个黄花闺女,你见过谁家黄花大闺女的能进产房的?就算你敢去,我们家还要避讳呢!” 说完,根本就不给沈含说话的机会,她随后就朝李氏说道:“赵家嫂子,我家媳妇离着日子都还差大半个月就见了红,我这儿产婆什么的都没找好,听人说您当年也做过接生婆,快快随我去救个急,赶明儿个我给您补上接生礼。” 沈含被她顶得一时无语,原来她让左杏请的赵家嫂子指的是李氏,而左杏依着自己的叫法以为是沈含,这才闹出了现在的乌龙。不过这刘氏明明是求人帮忙,说话却还跟针扎似得,真真儿的让人心里不舒坦,沈含心下自然也不高兴,却也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李氏的眼中也只是闪过一丝不悦。 赵夕樵在桌前正襟危坐,板着脸朝刘氏不满道:“刘家婶子好歹是个长辈,也该自重身份,当着晚辈的面说话便应避讳些,不然传扬出去,平白给人说嘴,对婶子家的名声却也是有碍的!我家虽然中落,可到底也都是正经读书人,如今孤儿寡母更是要避人口舌,婶子若总是这般不知轻重,也就别怪我家要关门闭户不敢再招待了!” 他摆明就是顶着刘氏刚才骂沈含的话,给一板一眼地驳了回去,面上也没有掩饰那明显的不快,倒是刘氏此刻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恼火,别看她敢拿话刺沈含,却是不敢顶撞赵夕樵的,一来是敬畏他秀才的身份,二来也知道李氏就剩下了这么个儿子,爱护至极,若是惹恼了他,那又如何请得到李氏去接生。 赵夕樵话里话外的挤兑,以及刘氏那慌乱外加吃瘪却还要强忍着赔笑的表情,害得沈含嘴角差点儿噙出笑意,连忙借着咳嗽低头遮掩起来。 除了刘氏尴尬之外,这李氏也不知道是因为抹不开面子,还是想要那接生礼,本来已经起身准备跟着刘氏去帮忙的,却又被自个儿子的几句话给堵住,此时站在原地又不好意思抬脚。 沈含见状连忙说道:“娘,家里有我收拾,您快随袁家婶子去帮忙吧,生孩子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而李氏也确实是看中了那接生礼,她盘算着以袁家的家底,拿出来的礼钱最少也够自家一个月的口粮了,既然送上门来的肥羊哪有不宰就赶出去的道理?听见儿媳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心下大喜却还是摆出不大乐意的模样,明着是嗔了儿子一眼,却还是想给自己刚才那点不快发泄,这才冲刘氏说道:“袁家嫂子,那咱们赶紧过去吧,别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