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吃闲饭
二十六,照天家向玉眉家下聘礼,家中的仆人挑着大红箱笼往玉眉家送了两转,共三十六担,引得村人一片唏嘘。 屋子里暖烘烘的,桌上摆着瓜子果脯干薯,村里来了好些瞧热闹的人,沈丘桂虽然还在置气,却终是与柳氏噙着笑脸出来接迎,陈氏也挺着个大肚子安置聘礼。 除了照人染上风寒章氏不让她出门,一家人都过来了,瞧着村里人的热乎劲儿,他们可真有些吃不消。 沈丘山家如今是越来越富有了,照地又是个秀才相公,将来可是吃官饭的,凡家中有闺女侄女外甥女的,谁心上没个想头?照地昨儿回家,他们本欲上门问候问候,但想到今儿他们来玉眉家下聘,便索性都涌到玉眉家来了,一来为瞧瞧热闹,二来为探探口风。 沈丘山夫妇只笑着打哈哈:“娃子还小哩,如今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哪能轻易分心?咱照地虽说中了秀才,可要是他自个不长志气,谁能保证以后就一定能做上官老爷?常言说,最为无用是书生,不定他连自个吃的那碗饭都挣不到。” 这一盆冷水丝毫浇灭不了大伙想与他家结亲的热情,乡下人对读书人向来仰慕敬重,觉得读书的娃子才会有大出息,就算照地真如他娘所说的做不了官老爷,但好歹也能做个夫子不是,还能少了那口饭吃?家里若是能有个闺女嫁给秀才相公,甚至将来成为官太太,那是多荣耀的事儿? 刘金花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笑道:“照地娘,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照地就再不长志气,莫还能比咱差了?” 她家没闺女。侄女外甥女去年年底要打仗时就都给人家求走了,她就是有心想攀这门亲也没机会。她认为自家比别家与丘山家更为亲厚些,自是说一番好听的话。 大伙觉得这向来不干正经事的刘金花总算说了句模样话出来,也笑着附和道:“是哩,照地娘,照地一瞧就是有出息的。照地,婶子说得没错吧?”转而笑问照地。 照地与哥哥坐在一块儿,只含笑不语。 屋里人越来越多,沈氏族里的人也来了大半,快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大家才陆续散了去。屋里没个准备,沈丘桂夫妇也不好留太多人,只些族里和走得近的人在家里用饭。 隔日里。沈丘山家又上了好些人来,都被章氏打发走了,大伙这股结亲的势头直到照地去府学上学才止,这已是后话,暂且就不提! 离除夕只还有两三日。家家户户剪彩纸贴窗花门帘挂灯笼,屋里屋外布置一新,虽然家里少了个人不若往年热闹,但也不能将个年过得太寒碜。大家能做的不过是烧年纸的时候多拜拜祖宗,求祖宗保佑亲人在外头当兵顺顺当当的,将来能平安归家。 章氏用土法子给闺女煮了几剂药。不过是感染了小小的风寒,照人服了几剂便好得差不多了,倒能赶着过个快活年。不然身子不舒坦,就是满桌大鱼大rou美味佳肴也没心思享用哩。 村里人口多,碓房不够用,水库下的碓房每日里都有人来磨豆腐或米粉,大家忙完了活计便会上沈丘山家烤烤火坐坐。 过年没啥大事要忙。各样年货都备置得妥当,该要送礼的人家也都送了。家里仆人的年节赏钱也发下去了,沈丘山夫妇便陪着他们嗑叨,兄妹几个不便呆在堂屋里,便到旁边的次间里升了火盆,在这边呆着。 吴婆子的两个儿子都分别给他们安置了住处,喜弟闹着在山下没伴儿玩,便与吴婆子住在主家。沈丘山一家人都喜欢这个小丫头,活泼伶俐又可人,怪好玩的。 此会她坐在照人旁边帮她绕线球,绕啊绕的,线球越绕越大,她小手抓不住滚到地上去了,赤溜溜地滚出好远,将绣线扯得到处都是。 她忙奔着短腿过去捡起来,边走边绕,散开的绣线总算没有打结。照人笑道:“喜弟,你在一边玩,让春烟jiejie绕哩!” 喜弟视线缠在绣线上,迸出一句:“不要,喜弟不能吃闲饭!”逗得几个人大笑不止。 照地一把将她抱到腿上坐下,轻捏了捏她rou呼呼的嫩脸颊,好笑道:“这话可是你奶奶教你的?” 喜弟从他腿上跳下来坐到照人旁边去,睇他一眼,慢吞吞地回道:“奶奶不教,jiejie教的!” 兄弟俩都拿眼觑照人,照人愕然,她几时教过她这话?小丫头仍旧在绕那个没绕完的线球,想了想又说道:“不是jiejie教的,是喜弟听到jiejie说的!” 照人恍然想到,原来她前几日里骂她家那条黑狗,见了生人上山也不叫嚷几声,只管吃闲饭,当时小丫头也在,想是听了这话后就记在心上了。 照天兄弟俩听后又是好一阵笑,照地打趣起喜弟来:“要是咱家都像喜弟meimei这般聪明勤快,那该是好多的事儿呀!” 喜弟听到称赞,心里乐滋滋地,嘴里不忘谦虚道:“其实喜弟也好多坏毛病的,喜弟爱瞧热闹,吃得多又长不快,我娘都说我没有弟弟聪明。” 照地见小丫头说着说着就要伤心起来,连忙“呸呸”两口:“谁说喜弟没有弟弟聪明了?我瞧着喜弟就比弟弟聪明,弟弟吃饭喝水要人喂,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还要人把屎把尿,喜弟哪样不比弟弟强了?” 小丫头脸上又明亮起来,睁着大眼睛喜问道:“真的吗?我比弟弟聪明?” “当然!”照地头一昂,拍着胸脯保证道。 照天和照人几乎不曾笑岔了气,这俩活宝可真逗人的! 趁着这两日里天气好,兄妹三个便扛着锄头到林子里转转,沈丘山夫妇在家陪客,年节时亲朋好友来往自是少不了的。 鸟儿飞走了,虫子也冬眠了,林子里万赖寂静的,连踩在落叶上发出地唰唰响声都能听到。没有了繁茂的枝叶遮挡。早上的阳光直直地照进林子里,颇觉暖和。 走了好一会儿,便到了一大片平旷地,树枝早已被砍掉了,这片地是打算明年种李子树的。照地在双掌上吐泡口水搓了搓,而后拿起锄头率先挖起坑来。 这些活自有家中仆人会做,但三兄妹许久没在一块干过活了,便有些兴头。这跟家里的仆人们每天晨练一个理儿,不同的是一个练技能,一个练体力。 照人见了。递给他一双粗布手套,抿嘴笑道:“二哥,戴上这个吧。你一年没拿过锄头,等会手掌可不起水泡了。” 照地身子一直一躬,锄头不断地刨着地面,“不碍事,身为农村的娃子。就是十年八年没下过田地,这点简单的活计莫还做不了么?” 照天一笑,摇摇头,目测了下距离,在他不远处也挖了起来。
照人便专门测行距,每行隔得差不多远处就用小锄头挖两锄头做个记号。让他们后面跟着挖深些,也省了他们再测行距的功夫。 后头传来春烟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喊:“二少爷……楚延和池少爷找你来了!” 照地停下动作直起身子来,手抚着锄把子大笑:“来得正好。正愁活计干不完哩。你回去带他们过来,顺道拿些锄头过来!” “二哥,哪有你这样算计人的?”照人好笑道。 照地丢下锄头,走到山涧边洗净手,捧了两大捧山泉山灌进肚里。笑道:“他们来咱家吃闲饭,总得要帮咱家干些活抵饭钱才成。” 照天和照人忍俊不禁。这不是喜弟的话么! 大过年的,大家都忙着走亲戚送礼,他们倒是有空来串门子,除了池容赫楚延春明和小海,还有林慕等学堂里的一些同窗,照人见都是一帮男娃子,忙躲回去了,惹得池容赫楚延心中叹息不已。 王盂枫来信,说北边江河结冻交通不便,怕是要等到年后才能来过信。沈家想,明儿就是除夕了,他们就是能过来也赶不及回京过年了哩。便回信说,啥时候过来都成,又向他们拜年问好! 除夕这日,家里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蒸糯米圆子,宰鸡宰鱼,剁rou陷……明儿大年初一样样都得要现成的,所以今儿要将两日里吃用的物事备妥,青菜要从地里摘回来,水要装完缸,柴苗要备足,饭菜要煮好…… 家里的仆人都请了上来,男人们宰鸡宰鱼,剁rou陷砍骨头,女人们则烧烧洗洗,忙到傍晚时分,才将四大桌年夜饭做好,明儿的饭菜也备得充足。 傍晚时,沈丘山在畚箕里装上半筒子酒,三块大肥rou,并年糕纸烛,带兄弟俩到祖坟上烧了年纸。饭前,在屋门前摆上瓜果酒rou,点燃香烛纸币,又是好一番祭拜,放了炮仗便可开所夜饭了。 男人们在堂屋里摆了三桌,女人娃子们则在旁边的次间里摆了一桌,不分主仆。往年酒菜吃一阵就冷了,又要拿到伙房里热一热才能吃,今年可不用那般劳神了,照人出主意让她娘熬了一大锅厚底汤吃火锅。 桌上各样的青菜、鲜rou、粉条、圆子等分别用碗盘装着,想吃啥便取了放锅里煮,不用多久便可下筷子。大家都叹这主意好,口感新鲜还不费事儿。 吴婆子帮两个媳妇夹了菜,又忙着照顾喜弟,她感激地道:“咱家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娃子们自个在家吃,哪有今年这般热闹喜气?” 吴婆子的大儿媳如娘,接过话道:“这么些年来,每年除夕时娘还在主家伺候着,瞧着人家家里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心里多少不是个滋味儿,今年总算能阖家吃个团圆饭了,多亏得老爷夫人的照拂,不但能让咱举家团圆,还让咱一家人有了活计干,咱不知该如何感谢夫人一家子……” 章氏打断她,笑道:“大过年的就该喜庆热闹,说这些个伤心话可不失了吉利?” PS: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