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邀
不过是中暍,就没有请大夫。章氏在树林子底下割了些药草煮水给闺女喝,又将闺女身上的痧刮出来。照人休息了两日便缓过来了。 傍晚沈丘山和章氏赶集卖了鱼回来,给闺女捎上了一包糕点。 照人喜滋滋地接过来打开,四四方方一小块一小块或糯黄或莹白或浅绿的糕点躺在纸包里,瞧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她纤纤地伸出手捻了一块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果然很好吃。坐着慢慢地吃了两块后就将纸包包起来,留给爹娘和哥哥们吃。 章氏爱慈地望着闺女道:“这糕点是买给你吃的,这两日瞧你饭吃得少,买给你开开胃。” 照人笑眯眯地又吃了一块便不再吃了,这些稀罕东西哥哥们也肯定是爱吃的。 照人洗了有点粘乎的手,坐在灶下帮着章氏烧火煮晚饭,问章氏今天鱼好不好卖。 章氏笑道:“现在集上鱼多,咱村就好多网了鱼在集上卖的。咱的鱼是江河里网的野鱼味儿好,娘卖的价钱比旁人少上一文,也不难卖。除了给你大姑装上的二十斤,今儿就卖了二两银子。”章氏会将家里的收入支出跟娃儿说明白的。 照人暗忖道,她爹娘倒都是个会做生意的,这江河里的鱼不费自家一点米粮功夫放养,就劳神去江上网回来便成了,比旁人少一文也不吃亏,早点卖完省了功夫不说,这鱼放在太阳底下没人买还容易死,这死鱼卖不掉也是银子,这笔帐算起来真的一点也不亏。 章氏见照人额头上沁出一颗颗汗珠,便让闺女去院子里玩,怕暑暍又发作。 照人也不勉强自己,确实是热得很,才在灶下蹲了一会儿浑身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透了,如果能弄个风扇多好。她以手作扇在耳边轻轻地扇着走出了伙房,院子里凉快多了。 瞧见树上的李子红艳艳的,她嘴里咽了一把唾液,回屋里拿了木钩子和篮子出来。用木钩子钩住树枝把它往下来拉,小手够得着了,就一手拉住木钩子,一手将李子一颗颗摘进篮子里。李子快到煞尾了,一条树枝被摘得没剩几颗,钩了几条树枝下来才摘了小半篮子。又打了小半桶井水上来将李子和篮子一块洗净,然后将篮子吊到水井里冰着。这水井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冰箱,放到吃完晚饭后,李子又冰凉又脆甜。 弄完了这些又去鸡舍里瞧鸡,看看有没有鸡下蛋。这捡鸡蛋的愉快心情只有捡过鸡蛋的人的才会懂的。她只要在家,每隔上一阵子就要去鸡舍里瞧一遍,喂鸡也很是勤快。她不忍家里的东西“受委屈”,有时一家人都出门了,家里的鸡啊狗啊猪啊饿得嗷嗷叫,她见了都会很心疼。上一次她家的狗在别人家捡东西,那家的媳妇拿着扁担打了它一棒子给她看见了,狗本来就是跟着她出去的。她冲进去就将那媳妇一顿好骂,骂得那媳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吃过晚饭后,一个小女娃来了沈家,说她是池家的丫环,来送照人姑娘上回借给她家小姐穿的衣裳,还说她家小姐邀照人姑娘明天上她家去玩。 照人让那小女娃告诉她家小姐,说明儿下午去。 那女娃应了,说还要去玉眉姑娘玉秀姑娘圆圆姑娘家一躺,就走了。 沈丘山和章氏从来不会约束自家的娃儿跟谁来往,但还是开口了:“闺女,你跟谁来往爹和你娘都不会阻止,但那池家的小姐可不是咱寻常人家能来往的,”沈丘山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都说有钱人家的小姐性子不好,若是她欺负了你咱又没本事耐他何。” 照人瞧了瞧神情紧绷的爹娘和大哥,笑道:“哪能哩,池小姐的性子二哥可是摸得清清楚楚的,不得欺负女儿哩。要是真欺负女儿,她理亏在先,咱家还怕她家不成,叫上咱老沈家的老老小小上她家打上一架。”她使起了顽皮性子,把早两天照地说过的话原翻不动地搬了过来,还不忘再添上几句。 照地听了meimei的话,首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戏言道:“是哩,爹,那池碧清是个软性子,任meimei揉圆搓扁也不敢还手的。”见meimei白了他一眼,他才正经道:“池家小姐人很好相处的,爹娘莫担心哩。” 沈丘山和章氏这才放宽了一颗心。 沈丘山突然心血来潮,说要考考他们的功课。章氏听了很不给台面地说:“你认识的字还不如娃儿们多哩,还要考较娃儿?当初爹在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她对自家的娃儿可是自豪的很。 沈丘山气势顿时矮了一截,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娃儿比爹能干是好事,有出息着哩。” 几个娃儿看着爹娘戏嘴,皆偷笑不止,回房拿了各自的书本来。 沈家三个娃儿从小就跟着爷爷读书习字,从百家姓到三字经千字文都是学过的,照地上学堂后读四书五经。 沈家的条件并不差,沈照天却没上学堂,倒不是沈丘山和章氏偏心。沈照天有自己的想法,他自己能读会写,又不打算考秀才,干啥还要花那个钱去学堂?他更是心疼爹娘,家里十几亩田地,纵沈爹娘年轻体力好,这样常年累月的劳作也会跨了身子的,而且弟弟在学堂识的东西回来也可以教他和meimei。 沈丘山问了娃儿几个字和问题,见娃儿们都对答如流,心里高兴地很,让他们早点睡觉。 爹每回都问这几问题,哪能答不出来?但照人和哥哥们除了认字是一样的回答,其它问题则每回都有新的见解,也不知他们的爹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 隔天午睡过后,照人便换上了那套鹅黄的新衣裳干净的绣鞋和玉眉圆圆她们一块去了池家,玉秀下地帮家里除草去了。 池家是座四进的院子,池夫人坐在主屋厅堂的上首,碧清站在她娘身后,左下首坐着碧清的姨娘,照人和圆圆依次坐在右下首。 照人打量了屋子一眼,装饰摆设用具样样精致不俗。又不着痕迹地瞧了池夫人和姨娘几眼,池夫人跟她娘差不多的年岁,很有仪态;池姨娘也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样貌算不得上品却别有一番味道。两位夫人瞧着都还算和气,并不是那等苛刻圆滑之人。想着昨天那个丫环一番周全的话,今儿池家的主母又亲自招待,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礼数了。她心里有些受宠若惊,她们不过是庄户人家的小娃儿,劳烦这主母和姨娘出来招待,但好歹能见识大户人家的为人行事的风格,总没错
玉眉和圆圆见了两位夫人都感觉有些压仰,不比照人那样自若,拘谨恭正地坐着。 池夫人问了她们各自的名字后又称赞了几句,脸上始终挂着和气的笑容:“昨天清儿说,今天邀你们过来玩,我和她姨娘很是高兴”,她微笑着看了碧清的姨娘一眼,又道:“清儿见天的呆在家里,除了绿茵没一个小姐妹玩,你们有空多上我们家来玩玩。” 姨娘也笑着附和道:“是呀,我们家就这么一个丫头,也没个姐妹伴儿的,有空多上我们家跟清儿玩。” 池夫人又打量了照人一番,问道:“听清儿说,照人姑娘也是识字的?” 照人心下讶异,敛了敛神思索了一番道:“只祖父在的时候教得识了几个字,上不得台面。” 池夫人又问了玉眉圆圆几句,便唤了站在上首两边其中的一个丫环,那丫环应声回了内室,一会儿两手捧着个精致的盒子出来了,站在她身侧。 池夫人笑道:“你们第一次来池家,我也算是你们的长辈,不知你们喜欢些什么,就随意地挑了几样东西算作见面礼,”说着,转向了照人,“照人姑娘用簪子挽的发鬓,与你这身衣裳倒是很相配。我便送一根玉簪给照人姑娘,照人姑娘莫要嫌弃才好。” 照人知她讲的是官面话,那样的好东西哪里会有嫌弃的理?她也不推让,接过丫环送上来的簪子,瞧着玉的成色还算上层,脸上如旧温文的笑着。 池夫人又分别赠了一只玉镯给玉眉,一对银耳坠子给圆圆。 两人见照人收下了,也都一一谢过收下不提。 待姨娘也都送了她们各自一条手娟子后,碧清便向池夫人和姨娘告退,偕着照人几个往她住的院子里去了。 照人对碧清问道:“你在家都要这样么?” “啊?”碧清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明白照人的意思 玉眉瞄了眼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地丫头,压低声音解释道:“你在家每日都要对你娘和姨娘这样行礼么?” 碧清轻柔地笑了笑,道:“跟长辈请安行礼有什么不妥吗?” 照人这会子不知说啥好了,说不好,那是大户人家该有的规矩教养,说好么,那却不是真心话,她还是觉得自己家里好,并无那么多束缚礼数。 玉眉和圆圆也是同样的想法。 进了一座雅致的院子里,碧清说这就是她的院子了。 刚刚在主屋拘着的圆圆这会子离了两位长辈的视线,遂即就放开了,眼睛滴溜溜地从院子打量到屋子里,不住地赞叹:“碧清,你家好宽敞好漂亮喔。”清铃的笑声萦耳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