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前尘忆梦(二十四)不怨不怪
第二天一大早,阿钰就起身收拾了路上的换洗衣物,又给尹云天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还特意用心型的铁模子蒸了鸡蛋糕,然后一勺一勺的舀到床上男子嘴边,再搬开他的嘴,把食物缓缓送入。天灵子用了许多珍稀药材配出了抑制尹云天体内毒素的药物,在没有阿钰的日子里,只能寄希望于那些药物,可以顶一时的作用。 最后,吻了吻男子的额头,阿钰听到了马车的铃音,知道该启程了。“等我。”阿钰趴在尹云天耳际,说了这两个字,终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阿钰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处理宫中事物的,这才回来一天,却又要陪着她出远门。看着那两辆外表破旧的马车,阿钰却欣欣然乐了。此次出行,也许父亲并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所以,随行的一共也就二十人左右,全部骑马。而那两辆马车,一辆给她坐,外带着桃子,表面上当她的贴身丫鬟。另一辆却是坐了两位,父亲无容和天玄子。 能带着桃子一起,阿钰自是很高兴,却是没有想到父亲会邀天玄子前辈同行。不过,天玄子前辈的本领的确十分厉害,什么看相占卜,摆卦布阵,趋吉避凶等等的,都是他的拿手绝活。阿钰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老先生身上有股凛然正气,白须白褂的,惹了点风就好像要飞升成仙了。再想想她曾经不小心闯进的那个万幻迷境,可就是这老先生一手布置的,阿钰立即把这位干瘦的老人家摆在了极为崇高的地位,仅次于谷主无容,现在成了她爹。 阿钰笑着和正走过来的父亲以及天玄子问了早安,却是没有让仆人帮忙,硬是用一双青肿的手臂。支撑起身子,跃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二十仆从,穿过薄薄的凉凉的晨雾,静静的出了桃花谷。许多谷中人,都是几天之后。才知道了谷主又离了谷的消息。 无容顾忌着阿钰的身体,马车走得并不是太快。而且每过一个集市,几乎都要停留,歇上一夜,就这样,众人走走停停,半个月后,终于来到了碧云国边陲的一个名叫琼儿弯的小镇子。小镇子非常小,从名字没有碧字就能看出一二。可是,父亲突然说。这个地方,已然他们此行的终点,不远了。 夜晚,大家一起吃罢了晚饭。无容却又屏退了所有人,只把阿钰唤到身边。男子轻轻的叹了几口气,时不时看阿钰几眼,却又迟迟不吱声。 “您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女儿。就算我不能帮您分担,总是能让您宽宽心。”阿钰每每看着父亲眸中的伤感和疲惫,心里总是隐隐的发闷。 无容又望了一会儿外面已然漆黑的夜空,却终于叹了口气,背着身子,话语轻轻响起。“明天。就要见你母亲了。她与我约定的地点。就在琼儿弯镇北面二十里外的一个隐秘的毒殇教分支堂口。我……”无容的话语声,停在了这个我字。唯剩一片叹息。 “父亲,您放宽心吧。母亲只是要见我而已,没事的。”阿钰轻声说道,声音中还带了些安抚的笑意。 “……阿钰,父亲,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记恨,可是,我还有一件事,瞒着你。”无容看着阿钰依旧平淡的眼神,终于说了出口。“你十四岁那年,被你母亲的人,下了致命的毒药,待我发现时,你气息已然断绝,生魂也已经离体。当时,我求助于玄天子前辈,他说唯有一法可以救你,就是把尚存于其他天地中,你的本体命魂强行拽到这个身体中。可是这样做,不仅会使其他天地中的你,霎时命落黄泉,也会折你此生寿禄福贵。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央求他救你,天灵子前辈,也终于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阿钰头脑中乱哄哄的炸成了一团。原来,自己以为的穿越,自己以为的重生,都是他人故意为之。还好,那个时候,自己的父母突然车祸辞世,自己死时已是孑然一身……不然,阿钰还真不知道,她该多么怨恨这位乱改天命的父亲。 “阿钰,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父亲!”阿钰突然的唤名,打断了无容自怨自艾的道歉。“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怪你。” 看着无容带着惊喜的眸子,阿钰放松了语气,“如果,我不承认您,也根本不会叫您一声父亲。所以,您不必心存愧疚或者歉意,不论是引魂的事,还是母亲的事,我都不怪您。” “可惜,现在没有时间了,如果,能够早些和您相认,我多少也能,尽一份孝心……”本来,阿钰以为,这男子不过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可这么一来,这位父亲,那位母亲,原来竟都与她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本来,阿钰以为,面对明天的一切,她都可以坦然,可惜,越到此时,越发现了她这条性命的来之不易,心里,越来越多的情感,竟是留恋。 也许,母亲并不是想杀了她呢,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 无容一直盯着阿钰,什么也没说。就在屋子里静成了一滩死水后,男子却突然像中了魔魇一样,腾地抱起阿钰,踩着窗户从客栈的二楼跳了下去,然后,把阿钰往马车里一扔,就立即挂上马车,疯狂的甩起马鞭,马儿飞跑,马车疾行,在寂静的深夜里,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流影。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好容易从晃荡的马车里直起了身子,阿钰用已经疼到麻木的双臂,紧紧横杠在马车边缘,然后,跪着蹭到了车帘处,隔着帘子对无容喊话。可是,无容却连答都不答,只顾打着马儿驾着车,不一会儿,那个小小的镇子,就成了个小点,消失在了夜色中。 马车连夜疾驰,一夜竟赶出了百里路。直到了天蒙蒙亮时,无容总算把马车停到了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夜,阿钰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吐。吐到最后,只能吐出点点苦涩的胆汁。阿钰接过了父亲递过来的水,一点一点咽下,嗓子却是一阵嘶裂的疼痛。
“您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阿钰靠在一棵枯树上,瘫坐了下去,看着眼前正烤野兔的美人父亲,本想要端起点架势,可说话声却有气无力。 “我们回去。”无容一边转着火上吱吱哇哇冒油的烤兔,一边说的坚决。“为什么?”阿钰语气虽然平淡,心里却憋了好大一股气。 “见你母亲,实在有危险。”男子突然看向了阿钰,声音有些嘶哑。“况且,我为什么要用我女儿的命,去换那个臭小子的命?” 听着男子声音中的急躁,阿钰突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父亲,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带我来呢,而且,还把天玄子前辈和桃子都扔在了那个小镇中,唯我们俩人跑了出来。”阿钰无奈的看着眼前明明应该权谋在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子,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耍起了小孩心性。难道,是因为昨天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吗? “总之,我们先回去,尹云天的事情,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男子用荷叶裹着烤兔,掰了一只大腿递给阿钰。阿钰盯着那张儒雅中又带着凌厉的人皮面具,过了半晌,却突然发出一阵苦笑。 “父亲,我和云天都已经,等不及了。”碰的一声,伴随着刚考好的兔子落入泥土,是无容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 “那毒,对我的身体也甚是危害,如今,我们俩人,不过用些珍稀药材悬着一条命,如果再得不到母亲的解药毒引,怕是……”不敢看无容的眼神,阿钰低着头继续道:“况且,父亲此次让我前来,也应该存了用我的心头血,唤醒母亲疯癫之症的想法罢。”阿钰摆了摆衣角,又靠回那棵枯树干。并不是她故意想要父亲难过,只是,这趟行程,她已是势在必行。 “原来,你知道……”阿钰点了点头。这本来只是她的猜测,不过现下看来,倒真让她猜对了。隐隐记得天玄子曾经对她说过,疯癫之症,大多由爆烈之情而发,可损魂魄。唯用亲人心头鲜血时刻做引,加护魂法阵护佑,方有治愈可能。出行途中,阿钰突然想起这番话,随即也就想到了父亲带着天玄子的真正目的。 “我们回去吧,父亲。”阿钰看着不远处快要站成一棵松柏的男子,然后平淡的开口。“好。”无容转过头来,勉强的笑了笑,却不知道,他真正的面容上,到底映着怎样的表情。牵过了马儿,套上了马车,阿钰才想上车,却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凛冽。说时迟那时快,没等阿钰出声,无容已经摆刀出鞘,护住了阿钰周身。 “天容,你还想往哪里跑?”一个阴森的女声,牟然从前方茂密的树林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