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西撤
慌乱间那汉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幸喜那老虎可能是饿得紧了,被马的血刺激了食欲,大口撕咬起马rou来。那汉子捡起折断的半截短枪,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一枪扎了下去。只听到一声巨吼,断枪从老虎的后腿穿过,刺入马尸,几乎将老虎与马钉在了一起。那老虎吃痛,一边剧吼,一边掌握舞爪,奋力挣扎,可是后腿伤重,起不得身体。就这样过了片刻,那老虎流血渐多,气力渐衰,就连吼声也渐渐小了。那女真汉子见状拔出短刀,扑了上去,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老虎上,一手摁住虎脖子,一手短刀在虎颈乱捅乱刺。他的手臂脸上与老虎的脖子头部都是鲜血,远远看去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那老虎一开始还奋力挣扎,可随着喉咙被刺穿,血越流越多,最后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那汉子这才敢站起身来,只见其浑身上下满是鲜血、尘土和老虎的鬃毛,粘合在一起,宛若一头猛虎。 多尔衮十分高兴,跳入圈子中,一把抓住那汉子满是虎血的手臂道:“我们女真人称猛虎为塔丝哈,你既然杀了猛虎,那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吧!” “多谢和硕贝勒赐名!”塔丝哈跪下向多尔衮磕了个头,多尔衮对身后的侍卫喝道:“来人,把我那匹黑马给塔丝哈牵来,再拿一件衣服来,今后他便是我的人了!” 宁古塔。 “什么?多尔衮和多铎在赫图阿拉附近围猎?有两万人马?”阿巴泰听到部下的禀告,脸色微变。一旁的巴布泰低声道:“传令下去加紧打探,若有消息尽快禀告!” “是,大人!” “七哥!”待到部下出了门,巴布泰神色凝重:“看这架势多尔衮要动手了!” “嗯!”阿巴泰的脸色也很难看:“老九,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打还是和?” “这不是我们两个就能决定的!”巴布泰低声道:“最好把遏必隆,还有阿桂他们请来,一同商议一下!” “不错!”阿巴泰点了点头:“不过老九你总得先得给我交交底,让我心里有个数吧,啥时候打?啥时候和?要怎么打?要怎么和?不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谈,我心里虚呀!” “不瞒七哥你说,我这时候心里也没底!”巴布泰答道:“眼前的形势只有见招拆招了,不过有一点咱们得记住了,吃亏的事情做不得!” “老九你说的是!”阿巴泰连连点头:“咱们兄弟手头就这一个正蓝旗,可是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吃不起亏!” 兄弟两人打定了主意,就让亲兵请遏必隆与阿桂来。四人分宾主坐下,巴布泰也不寒暄,便将探子得来的情报转述了一下,沉声道:“两位应该清楚,我八旗大军一般出兵前都会大举围猎,一来可以cao练士卒,让其熟悉号令,知进退;二来也可以囤积一些军粮。多尔衮他们在赫图阿拉附近围猎,下一步的目标肯定就是我们。我们兄弟两人这次请两位前来,便是想听听二位的意见!” 遏必隆一听到多尔衮的名字,眼睛就红了,一拍几案便喝道:“多尔衮乃是杀害大汗的叛贼,他统领的即是叛军,自然是要与其决一死战!巴布泰你当时也在现场,这个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阿巴泰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快之色来:“遏必隆,大汗不光是你的大汗,也是我与老九的大汗,还是我们的兄弟。多尔衮是杀害大汗的叛贼也不用你提醒,我们都知道。可是刚才你也听到了,他这次有两万大军,我们有多少人?正蓝旗大概有不到七千人,你和阿桂大人加起来有两千骑兵,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众寡不敌的道理你总该不会不知道吧?” “那又如何?”遏必隆怒道:“难道你怕了吗?” “遏必隆将军,请稍待!”阿桂赶忙扯住遏必隆,对阿巴泰笑道:“阿巴泰大人,你方才的意思是并非是不想与多尔衮他们打,只是众寡悬殊,担心不能取胜是吗?” “嗯!”阿巴泰也被气的脸色通红:“我若是不想与多尔衮他们打,何必弄到今日的局面?可是打仗又不是送死,总得有个六七分把握吧?” “那就好,遏必隆也只是报仇心切,大家不过有点小分歧,并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坐下来细谈便是!”阿桂将遏必隆拉着坐下,对阿巴泰兄弟笑道:“二位,我倒是有一个建议,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愿闻其详!”巴布泰笑道。 “多尔衮举大军而来,其实我们的选择无非有四个:战、走、降、守。战众寡悬殊,首先否决;降也不行,即便多尔衮不伤二位的性命,也至少夺去兵权软禁;守也很困难,孤城不守,而且宁古塔的城防并不坚固,多尔衮那边肯定有红衣大炮,也是肯定守不住的。” “那就只剩下走了!”巴布泰看了看阿桂,沉声道:“阿桂将军想必已经成竹在胸了,愿闻高论!” “高论不敢,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建议!”阿桂笑道:“走我们来时的路,翻过兴安岭,去科尔沁草原,车臣汗的牙帐就在那儿,他的长子巴布便在我的军中,无论是联络还是补给都有保证!” 巴布泰与阿巴泰对视了一眼,阿桂的建议有些出乎两人的意外,原本他们以为阿桂会竭力劝说他们与多尔衮决一死战,毕竟对于刘成来说,这一仗无论谁胜谁负流的都是敌人的血,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而阿桂却给出了一个至少在表面上对他们最不坏的建议,这反而让两人的疑心越发重了起来。 “将军!”巴布泰向阿桂笑了笑:“为何您不建议我们与多尔衮先打一仗,试探一下敌人的实力呢?” “多尔衮与二位是亲兄弟,他麾下军队的实力如何天底下还有比二位更清楚的吗?”阿桂笑道:“不瞒二位说,我家大人在临别前曾经叮嘱过,在这边我是客,二位是主,须得主随客便。切不可颠倒过来了,反倒坏了大事,所以二位请放心,在下方才也只是一个建议,听不听全在你们自己!” 巴布泰与阿巴泰自然不会相信阿桂说的“客随主便”的鬼话,不过对方能做出这种姿态来,也算得上是颇有诚意了。巴布泰想了想问道:“那我们若是去了那边,济农大人会怎么安排我们?” 阿桂闻言一笑:“这个就要看二位自己了!” 巴布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心里清楚,一旦自己过了兴安岭,到了刘成的地头上,自己就是客,人家才是主了,既然主客颠倒,自己的待遇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这倒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阿桂倒是没有欺瞒自己。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对阿桂笑道:“那到时候就有劳将军了!” “我?”阿桂一愣,随即笑道:“这个倒是没法有劳!” “为何这么说?” “我只是建议二位西退,我和遏必隆不打算退兵!” “不打算退兵?那你们准备做什么?” 阿桂微微一笑:“我受大人军令,岂可就这么回去了,二位西退若是能把多尔衮他们引过去,倒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里先多谢了!” 巴布泰与阿巴泰对视了一眼,对方显然另有计划,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自己也不好多问,便绕过这个话题,闲扯了几句。阿桂应付了几句,便拉着遏必隆起身告辞了。 赫图阿拉 “什么,阿巴泰放火烧了宁古塔,率领大军向西去了?”多尔衮惊讶的站起身来:“你确认是真的?” “千真万确!”探子磕了个头:“奴才在路上截到几个正蓝旗的逃兵,都是不愿意跟着阿巴泰往西去的,得知此事后又亲自赶往宁古塔,亲眼看到被烧掉的废墟,才敢回来禀告贝勒爷的!” “你将那几个逃兵带上来,我要亲自问话!”多尔衮厉声喝道,他转过头问道:“多铎,阿巴泰为何要这么做?” “打不过便跑呗,有啥奇怪的!”多铎打了个哈切:“七哥虽然傻,数数总会吧!七千多对两万,傻子都知道打不过的,留在宁古塔等死呀!” “该死的,想不到他动作会这么快!”多尔衮骂道,阿巴泰的行动完全出乎他的意外。这时几个逃兵都被押了上来,多尔衮询问了几句,便让侍卫带着他们退下了。房门刚刚被带上,多尔衮便站起身来,愤怒的将几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无声的握紧拳头,浑身发抖。 “老哥,你有时间生气还不如赶快出发追击!”多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想想,我们花了诺大的力气凑足了两万大军出来对付阿巴泰,可现在宁古塔被烧了,正蓝旗跑了,啥都没有的回去,济尔哈朗和代善他们两个会罢休?” “你说得对!”多尔衮猛地转过身来:“我给你三千骑兵,马上出发,我带着大队随后跟上,我一定要把阿巴泰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盛京城。 七月初的盛京进入了一年最炎热的日子,空气潮湿而又炎热,就好像有一条湿羊毛毯子覆盖着整座城市,穷人们纷纷逃离他们狭小窒息的住所,逃到城外的河边树荫下,只有那儿才有一点微风,结果就是河岸边的柳树下满满当当都是人。 “水,孩儿他娘,多倒几碗水来,这天气不让人活了!”叶大诚刚刚推开院门,便高声叫喊起来,他的外衣已经贴紧前胸,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棉布的袍子,形成了一大块湿痕。他一屁股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对身后的几人笑道:“大伙儿别客气,随便坐,就和自己家一样!” “多谢叶大哥!” “多谢叶大人!” 众人纷纷坐下,这些人都是汉军的中级军官,平日里与叶大诚交好的,今日正好是叶大诚的生日,便一同来他家中乐呵一番。众人刚刚坐下,便看到叶氏从里面出来,笑吟吟的给众人倒了茶水,又从井里捞出几枚瓜来,笑道:“方才我出门在东门边看到一个卖瓜的,觉得不错便买了些来,放在井水里镇了,你们稍等片刻,我切好了便送上来!” 众人见了瓜,纷纷齐声欢呼起来,不一会儿叶氏便把瓜送上来了,众人稍一推让,便吃了起来,几片瓜入了肚子,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凉了下来。一个黄脸汉子放下瓜皮笑道:“这夏天能够吃上几片井镇过的瓜,当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老胡跟着多尔衮去打阿巴泰他们了,现在肯定披盔戴甲,在大日头下行军打仗,那滋味啧啧!”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长脸汉子笑道:“吃苦倒也罢了,这还是打的正蓝旗的,半点好处都分不到。” “好处不好处就不说了!”一人突然压低声音问道:“自古以来没听说兄弟相争家业还能兴旺的道理,自从去年以来,这东虏自己杀自己可杀的厉害,你们看这世道是不是要变呀?” 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些人几乎都是辽地的汉人军官,他们归降后金要么是因为形势所迫,要么是觉得大有前景,想要从龙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的。像这样的人心眼都不少,听到这敏感的话题,都不敢说话,心里却盘算的更厉害了。叶大诚看出众人的心思,心中暗喜,大声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些事情就别说了,大伙儿吃瓜吃瓜!” “吃瓜吃瓜!”方才黄脸汉子赶忙应道,也抢先拿起一片瓜啃了起来,众人也纷纷拿瓜吃,场中一时间气氛融融,仿佛刚才那些话根本就没人说过。 砰砰! 院外传来两下敲门声,叶大诚笑道:“想必是街头酒肆的小二送酒来了,你们继续吃,我去开门!”说话间他走到院门旁开了门,站在门口的不是送酒的小二,却是精壮的汉子,正是阿桂,只见其向叶大诚微微一笑:“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大哥这里好热闹呀!”。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