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重逢
砰砰砰! “来啦,来啦,别敲啦,来开门啦!”叶氏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走到门口,挪开抵门的桩子,口中嘟哝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短命鬼,这个时候来敲门,要是来借盐借布的,老娘便乱棒打出去!”作为一个汉军营官的妻子,叶氏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虽然后金社会是完全军国主义化的,但与户口超过数十倍的大明帝国长达二十余年的战争仿佛一个毫无餍足的吞金兽,将绝大部分经济资源都吃掉了。更新最快即便像佐领这样的中级军官的,在盐、布这些生活必需品上也都不宽裕,加上叶氏孩子比较多,日子自然过得紧巴起来。 院门被推开了,只见院门外站着两人,从他们的外表和打扮来看应该是军人,为首的一个向叶氏拱了拱手,笑道:“嫂子,还记得我吗?我是阿桂呀!” “阿桂?”叶氏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一愣,她上下打量了一会来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呀,当真是阿桂兄弟,你留了胡子都认不出来了,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怎得都不见你了?阿碧妹子呢?她可好?” “好,好,都好!”阿桂随便闲扯了两句,避开叶氏的问题,从身后的部下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了过去,笑道:“这是三斤盐,还有四匹布,算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还请嫂子收下!”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叶氏脸色微红,口中推辞,手上却把包裹接了过来,由于从内地掠夺来大量的金银,而连年征战抽调征用了大量的牲畜和青壮劳力,盛京市面上生活必需品的价格高的吓人,一石粮食十两以上的价格司空见惯,盐和布匹价格更是吓人,很多时候还根本买不到,阿桂这份礼物的分量可着实不小。 既然收了别人的礼物,叶氏的态度又热情几分,她赶忙请阿桂与其部下进了门,上堂坐下,送上茶水。阿桂喝了口茶,笑道:“我这几年都在外面公干,一直没机会来探望叶大哥,这次回盛京办差使,便想来探望一下兄长!” “我家那口子一大早去营里当值去了,应该再过会儿便回来了,叔叔稍等片刻就是了,我让人去街头拐角的王二家那儿买壶酒来,你们兄弟两个好好喝一口!” “那酒肆就在街口吧!就不必劳烦嫂子了!”阿桂回过头对站在身后的部下道:“你去那边买些酒,若是有现成的rou菜,也买些回来!”说罢他便从怀中取出几块银饼子来丢到那军汉手中:“速去速回,莫要耽搁了!” “叔叔远道而来还要破费,怎么好意思?”叶氏见阿桂如此,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也有几分微红:“若是当家的回来,必然要怪罪我不懂事!” “嫂嫂说的哪里话!”阿桂笑道:“我与叶大哥是过命的交情,一点银钱盐布又算的什么。我也知道这几年盛京百物腾贵,我在外面当差,手头多了几个活钱,朋友有通财之谊。兄长若要怪你,自有我分说!” 阿桂当年虽然与叶氏的丈夫叶大诚交情不错,但好几年未曾相见,叶氏对阿桂的印象早已淡了,可这番好话礼物送上,叶氏顿时觉得眼前这汉子分外的可亲,叹了口气道:“哎,你叶大哥这几年在盛京过得也不是太如意,若是叔叔有条更好的路子,不妨也帮他一把,也不枉你们兄弟一场!” “嫂嫂这话说的可就差了,这都是份内的事情,何劳开口!”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突然传来敲门声,叶氏站起身来笑道:“叔叔在这里喝茶,我去去就来!” 阿桂欠了欠身子,待叶氏出去开门,他才开始打量起四下的摆设,只见这堂屋虽然宽敞,可是摆设却陈旧了些,已经有好几年未曾换了,尤其是门帘等处都有缝补的痕迹,显然方才那叶氏说的是实话,叶大诚这几年的手头不是太宽裕。看到这里,阿桂心中暗喜,看来自己这次盛京没有白来。 “阿桂兄弟,阿桂兄弟!”正当阿桂思量间,从外间进来了个红脸汉子,正是当初在大凌河围城中阿桂结实的叶大诚,当时两人都降了后金,后来阿桂阴差阳错之下到了刘成的手下青云直上,而叶大诚却依旧留在后金,在汉军中当一个营的佐领,麾下也有三五百人。 “叶大哥!”阿桂站起身来,向叶大诚躬身下拜,叶大诚赶忙伸手将其扶住,颤声道:“当初你出去办差使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却没想到你还活着,当真是想煞哥哥了!” “小弟那次本也以为是死定了,却没想到又活过来了,想必是阎王老子觉得我时限还没到,便将我赶回来了!” “不错,像兄弟这般好汉子,便是阎王老子只怕也要怕几分的!”说到这里,叶大诚已经是眼含泪光,他转过头去对叶氏道:“孩儿她娘,快去把院子里的鸡杀了,炖了给我兄弟接风洗尘!” “不必劳烦了!”阿桂笑道:“我已经让手下的人群去打酒买菜了,过会儿就回来了!” “兄弟说的啥话,到了我家里还要你的人去买酒菜?这是打我的脸吗?孩儿他娘,快去杀鸡!”说罢他便抓住阿桂的手臂,一同进了里屋,拖鞋上了炕坐下。叶氏应了一声,将鸡杀了用白菜粉丝用瓦罐炖了,片刻后那亲兵便带了酒菜回来,在炕上摆开了。两人便吃喝了起来,酒过三巡,叶大诚突然笑道:“兄弟,看你这样子这几年在外面日子过得不错吧?” 阿桂微微一笑,向随行的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到门口站好。“不满大哥说,我现在在刘成手下当差,是他护军的副统领,掌管宿卫之事!” “什么?”叶大诚手上一松,筷子已经落到地上,他却浑然未觉:“难道是那个刘成?” “不错,正是那个刘成!”阿桂从地上捡起筷子,用袖子擦了擦放回桌上:“大明武安侯、左都督,大同总兵、提督宣大诸镇军事,蒙古大汗的义父,济农大人!” 叶大诚跳下炕来,跑到门口向外间探头看了看,方才回到炕上,压低声音问道:“贤弟,那你这次来盛京干嘛?要是有人知道你是刘成的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自然是有军命在身!”阿桂笑了笑:“只是为难大哥了。” “哎!兄弟你这话说的!当初在大凌河要不是兄弟你,我早就死在女真人刀下了,哪里有今天?我哪里是怕为难,我是怕你丢了性命,这盛京城里可是有保甲的,你一个外人进来,没有身份很快就会被发现的。这酒也别喝了,我立刻想办法送你出城!”说到这里,叶大诚便跳下炕来,便要穿靴子。 阿桂见叶大诚这样,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要知道他送自己出城可是担了莫大的干系。阿桂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递到叶大诚面前:“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叶大诚低头一看,却是一面腰牌,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在后金军中已经有些年头了,自然能认出这腰牌乃是各旗旗主身边的亲信才有的,决计不是伪造的。 “这,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自然是阿巴泰给我的啦!”阿桂将腰牌收回,系在腰带上。叶大诚看的又惊又疑,低声问道:“代理正蓝旗的阿巴泰?” “还能有谁?”阿桂笑道:“我这次是以他的信使的身份来盛京的,决计没有问题,大哥坐下便是!” 叶大诚见阿桂如此镇静,便也重新上炕坐下,这时叶氏将炖鸡送了上来:“阿桂兄弟,快尝尝我的手艺!这鸡是刚杀的,鸡汤鲜得很,多喝些!” “生受嫂嫂了!”阿桂也不客气,给自己打了一碗,便吃了起来,叶氏给丈夫也打了一碗,叶大诚却不吃,对妻子说:“我与阿桂兄弟有要紧事要商量,别让外人打扰我们!” 叶氏见丈夫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叶大诚见妻子出去了,低声问道:“兄弟,你和我说老实话,你这次来盛京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桂三口两口将鸡汤吃完,惬意的舒了口气:“好久没吃上这么好的鸡汤了,这趟盛京当真是没白来。叶大哥,我来盛京其实就一个目的策动让汉军反正!” “策动汉军反正?”叶大诚听了一愣,旋即笑道:“兄弟你不会疯了吧?大伙儿身家性命都在这里,怎么反正?脑袋都不要了?” “大哥,我正是为了你们的身家性命来的!”阿桂神色一冷,问道:“你在盛京应该知道皇太极已经死了吧?” “知道,鞑子说是旧病发作而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假的!”阿桂冷笑道:“真实情况是不久前济农大人在白格尔河畔大败东虏,皇太极、多铎、阿济格仅以身免,两黄旗全军覆没。在败军的路上,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杀了皇太极。“ “这,这怎么可能!”叶大诚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你怎么知道多尔衮他们杀了皇太极的?” “你知道遏必隆吗?” “知道,镶黄旗的人,钮钴禄氏的,额亦都老大人的小儿子。是皇太极身边的人,他怎么了?” “多尔衮他们围杀皇太极时,正好遏必隆也在帐中,他护着皇太极冲出重围,不过皇太极突围中身上中箭,伤重而死。临死前皇太极让遏必隆把他的首级送到济农大人这里来,当时我正好站在济农大人身旁。” 叶大诚的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情来:“皇太极为何让遏必隆把自己的首级送到刘成那里去?阿桂兄弟,不是我信不过你,你说的这些也太离奇了吧?” “是很离奇,不过这是真的!”阿桂笑道:“其实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两黄旗都完了,自己又伤重要死了,除了我家大人还有谁能替他向多尔衮兄弟报仇?” “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可我还是觉得不太相信!” “无妨!”阿桂笑道:“不过这块腰牌总不是假的吧?若不是出了这些事情,阿巴泰干嘛要给我这块腰牌?” 叶大诚这才将方才那块腰牌联系了起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阿巴泰他也投靠了刘成?” “叶大哥,你难道还没有感觉到吗?东虏们的样子很古怪?”阿桂笑道:“不管怎么说皇太极也是东虏的大汗,咱们大明要是天子驾崩了要干些啥事?首先立新君吧?然后让老皇上入土,风光大葬。可皇太极也死了有些日子了,东虏这边新皇上是谁?皇太极的葬礼办了吗?你也听说过吧,东虏们又搞了四大贝勒同朝理政,可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三大贝勒,最后一个贝勒始终没有定下来!” 听了阿桂这番分析,叶大诚的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若是按你这么说,鞑子们是有些古怪。不过贤弟,光我一个人信你没用,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营官,又能做的了什么?” “大哥,我此番来盛京,固然是为了济农大人的公事,也是为了你和嫂子!东虏眼下已经分崩离析,完蛋就是指日的事情了,要是真的打起来,玉石俱焚谁也活不下去。我知道我说的这些现在大多数人都不信,不过来日方长,有些东西慢慢大家都会明白。” 听阿桂这么说,叶大诚也有些煳涂了:“那兄弟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大哥你在汉军里应该有几个相熟的朋友吧。你这些日子多请他们吃些酒,约定若是形势有变,大伙儿共进退相互也有个照应,至于其他的也不必和他们多说!待到时机到了,再和他们说也无妨!” 听阿桂的意思自己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叶大诚松了口气:“若是这个倒也简单,大哥我在军中也有十几个相熟的朋友,若是像你说的形势到了那种地步,倒也不怕他们不跟着我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