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四章 逃生
这个呼喊声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分开,有的向南,有的向北,有的继续向东,于是城中几处街道上都有这内容相同的传呼。徐鹤城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心里清楚如果不经过一番厮杀是不可能出城了,他压低声音下令道:“所有人披甲,点着火绳,把王爷坐的马车铺上毡毯,准备迎战!” 马车里的朱聿键与王妃听得清清楚楚,朱聿键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而王妃已经吓得瘫软了,死死抓住丈夫的手掌,不住地抽泣。这时马车顶部突然一声闷响,倒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马车上,旋即两边的车窗一暗。倒把朱聿键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什么回事?” 徐万仞比朱聿键夫妻俩要好些,赶忙安慰道:“王爷、王妃莫慌,这是毡毯,是用来防箭的。我兄长怕您两位被流矢所伤,用毡毯挡住两边的窗户,外面还蒙有牛皮,便是火箭也不怕!” “原来如此!”听到徐万仞这番解释,朱聿键的脸色好了少许,强笑道:“徐大人果然不愧是兵部的,熟稔兵事呀!” 徐万仞赶忙安慰道:“二位请放心,这些军士乃是刘总兵麾下的百战精锐,便是东虏也不放在眼里,区区流贼又算得了什么!” “当真!”朱聿键与王妃眼前一亮,从萨尔浒之战算起大明已经与东虏打了十余年了,不管是名震天下的秦良玉的白杆兵、云南狼兵、还是九边劲旅,都是打一仗输一仗,直到去年的和林格尔之战才扳回来一局。在当时人眼里,东虏无异于青面獠牙,生食人rou的魔鬼;而刘成麾下的精兵则不啻是天兵天将了,有这等劲旅护卫自己,那自然是安全的很。就连那王妃都忘记了哭泣,正想柔声说几句。突然听到外间一排铳响,就好像一个霹雳当头打下来,就连厚厚的毡毯都挡不住,顿时吓得两腿间一阵酸麻,顿时腿根处一阵温热,已经小便失禁了。 马车外已经是一片白烟,黑火药燃烧发出特有的刺激性气体让人睁不开眼,但这些射生手都是老兵,有些人是在陕西鄜州时就已经跟随刘成了,多的打过十多次仗,少的也上过三四次了。他们熟练的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另外一半还没有发射的铳手,自己退后熟练用推杆清理完枪膛后,然后从牛皮腰带上取出事先用硬纸壳包装好的定装子弹,然后用牙齿要开牛油封好的弹筒口,将铅弹含在嘴里,然后将火药倒入枪口,用推杆捣实之后,将铅弹放入枪口,然后将剩余的一点火药倒入药池里做引火药,最后将夹着火绳的蛇形杆扳回原来的位置,做好射击的准备。 夜风已经将烟气吹散了一些,徐鹤城借助火光可以看到从这里到前面十字路口的小广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都是农民军的尸体,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惊惶的跑来跑去,几个蒙古骑兵跳下马,挨个搜索地上的尸体,寻找着战利品,假如遇到没有断气的就在喉咙上补一刀,不时传来短促的惨叫声。就在几分钟前,徐鹤城刚刚目睹了一次巧妙的伏击战,这是千百年来游牧民惯用的战术——快马的骑士冲到敌人面前,射杀几个敌人,然后掉头打马就跑,被激怒的敌人追赶上来,等待他们的是成群的胡骑和雨点般的箭矢。当然在刘成手下这种战术升级了,鸟铳、大炮霰弹和火箭取代了复合弓发射的箭矢。这一次老法子又奏效了,被袭击的农民军愤怒的追击,却在狭窄的街道上遭到密集鸟铳的齐射,随即特木尔就带领着骑队反冲了过来,毫无准备的农民军被打垮了,特木尔以微不足道的代价杀死了近百名敌人。 “徐大人,通往南门的道路已经清理干净了,城门已经被在控制之下了!”特木尔的汉语说的还有些结巴,这个粗壮的蒙古武士的脸上有两条伤疤,在火光下看上去有些怕人,他将自己的弯刀在马鞍边缘擦了擦血迹:“请您快些出城,我率领骑队为您断后!” “很好!”徐鹤城高兴的点了点头:“我出城后你就把南门放火烧掉,免得流贼追上来!” “是,大人!” 北门。 李自成与曹cao攻破北门后并没有立即直扑唐王府,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他们将北门作为自己的指挥部,一面派出军队去控制其余几座城门和知府府邸、粮仓,一面等待着天明,毕竟在地形复杂的城市里在夜里指挥军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反正北门已经在自己手中,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了。 城楼上,曹cao坐在一张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太师椅上,从一旁的姬妾手中接过酒杯,笑道:“来,快去给咱李老弟也倒一杯,拿下南阳这等大城,咱们兄弟俩今个儿可要好好乐呵乐呵!” 李自成的眉头微微一皱,个性严肃的他不是很喜欢曹cao这种做派,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曹帅,南阳城我们还没有拿下来,洪亨九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只怕现在还不是乐呵的时候吧!” “呵呵!”曹cao大笑起来,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往姬妾面前一送道:“给老子倒满!自成呀自成,你还是这个老样子,心思密,想得多,是做大事的材料。可你想想咱们干嘛起来造反?还不是没吃没喝熬不下苦日子了吗?既然咱们举了旗,那就有好酒就喝,有rou就吃,有好女人就睡,不然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你倒好,天天愁眉苦脸的,脖子上套串念珠就是庙里的老和尚了!” “呵呵!”李自成笑了两声:“曹帅说的是,只是自成麾下有上万弟兄,官军势强,我总得为他们想个出路吧?” “出路?这有啥好想的?”曹cao笑道:“他们要是有出路还跟着你起来造反?不要说他们,要是天子没把驿站裁了,恐怕你现在还是每日里风餐露宿的替朝廷送文书吧,还会扯旗造反?这世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没人埋。咱们只要手上有刀把子,就不怕没吃的,没喝的,没女人,朝廷打不过我们最后就得招安,就算哪天掉了脑袋,老子该吃的吃过,该喝的喝过,该见过的见过,该玩过的玩过,也没白白活了这一辈子!” 面对曹cao这番滔滔宏论,李自成沉默了半响,最后沉声道:“曹帅,你说的不错,若是崇祯没有废了驿站,只怕我还在替朝廷奔走送信。这世道也的确是恶人笑,善人哭。不过我觉得这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曹cao问道。 “应该翻转过来,善人过好日子,恶人没好下场!” “哈哈哈哈!”曹cao听了李自成这番话,突然大笑起来:“自成呀自成,你说的啥呀,恶人没好下场?我们不就是恶人吗?莫非你想我们都没好下场?莫非你疯了不成?” 李自成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这时城下传来一阵呼喊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张献忠带着一队人们呼啸而至,他手中提着两枚首级,向城头上高声喊道:“闯王、曹帅,李仙凤和王绍禹两个狗贼都让我杀了,脑袋便在这里,这南阳城是我们的了!” “好,好,拿下南阳城八大王当居首功呀!”曹cao笑道,旋即对李自成低声道:“自成,看来这南阳城要分张献忠一块了!” “这也是应该的!”李自成点了点头:“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唐王,只要杀了他,洪承畴就算不丢官也要倒大霉!” 曹cao倒是对抓唐王不是那么在意:“洪承畴丢了官又如何?崇祯还不是又会派一个新官来?还是速速清查王府里的财物要紧!” “曹帅,朝廷像洪承畴这般精明能干的官员可不多了,新来的未必有他这么能干,对你我大大有利!” “呵呵!”曹cao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自成,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干嘛?对了,唐王府里的宫女你让我挑几个,我用好马和你换!” “曹帅若是喜欢便自挑就是了,马就不必了!”李自成笑了笑,在他看来曹cao是一个很好的盟友,狡诈而讲义气,有实力,做事有分寸,虽然与自己的志向不同,但若是搞好关系对双方都有利。 “那好,我算是欠了你一个情了”曹cao又惊又喜,笑道:“俺也听说过这唐王是一个贤王,倒要看看这贤王‘贤’在哪儿?” “贤王?”李自成冷笑了一声:“都是趴在百姓身上吃rou喝血的,贤个屁!” “呵呵!”曹cao干笑了两声,没有继续李自成的话题,而是对从马道上来的张献忠笑道:“张老弟呀张老弟,大伙儿能进这南阳城可是多亏了你,来,来,让老哥给你倒杯酒,解解渴!” 张献忠将手中的两颗脑袋往地上一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指着地上的那两颗首级笑道:“要说咱们能进城,第一个该谢的应该是地上这两位!” 曹cao听了一愣,问道:“李仙凤与王绍禹,这从何说起?” “曹帅你是不知道,南阳的守兵本来欠了快一年的饷,这个李知府得知咱们大军将至后,便跑到唐王府,说府库空虚,请唐王出钱出粮发饷来守城官军发饷。这位唐王倒是出了一万两银子,可这位知府老爷立刻便拿了一半塞进自家口袋,只给了五千两给王绍禹,而这位王副将也不甘示弱,把剩下五千两也吞了,结果唐王出了一万两,而守城的三千官军一两银子都没落到。不是这两位,俺能激起兵变,弄开城门吗?” “原来如此,要这么说咱们还真得谢谢这两位大人了!”曹cao捋了下晗下的胡须,对一旁的李自成问道:“自成呀,要怎么报答这两位大人?” “哼!”李自成冷哼了一声,道:“依我看就找个会写文章的,将这两位的事情经过原委都写清楚,和首级一起挂在城门旁,也让经过的人都看看这些老爷们都是些什么家伙!” “好,这个法子好!”张献忠翘起了大拇指:“那些老爷们都说我们是贼,依我看咱们只是小贼,舞刀弄枪才抢了几十石粮食,十几头牲畜;他们才是大贼,随便说几句话,笔头子随便写几个字,就把几千几万两银子都偷到自家兜里去了。” 曹cao倒是对李自成的提议不是太感兴趣,相比起李、张二人,他的兵力虽然更多,但志向却要简单得多,并无什么称孤道寡的野心,只是快活一日是一日而已。因此他虽然不太明白,但本能的对李自成与张献忠正准备做的破坏封建社会秩序的行为感觉到危险。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没必要吧,反正这两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也没有伤到我们什么,又何必如此呢?” 张献忠笑道:“曹帅,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名正则言顺,水浒里面宋江在梁山上都要立个替天行道的大旗,咱们现在干的就是树大旗。这些狗官做了恶事,皇帝老儿不管,咱们就替皇帝老儿管管,让天下的百姓都看看到底谁才是在替天行道!” 曹cao说不过张献忠,目光转向李自成,发现对方虽然没有说话,但态度明显是赞同张献忠的,只得低咳了一声:“既然你们两个都赞同,那就这么办吧,对了,为了避免三家兄弟自相冲突,我们就把这南阳城分一下吧,就从这两条交叉的路划分,我们三家分别占了东、西、南三块,剩下北边那块和唐王府、官府仓库我们三人抓阄,不过唐王府里的金银有一半是补之的,你们觉得如何?” 张献忠与李自成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曹cao这条件颇为公平,便都点了点头。曹cao见状,就从女墙垛口拔了三根杂草,约定最长的一根便是代表唐王府,次长的一根代表官府的府库,而最短的一根代表北边,然后将杂草握住一头,让张献忠与李自成两人抽,最后张献忠抽中了唐王府,李自成抽中了北边,剩下的府库归了曹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