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战下
莫尔根低声骂了一句,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从旁边的草丛中立即冲出一个黑影,向自己扑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右手赶忙向腰间摸过去,想要拔出匕首。可是僵硬的肌rou让他的动作变慢了,还没等他拔出匕首,那个黑影已经扑到莫尔根的身上,狠狠的抓住他的头往地上一撞,他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帐篷里温暖如春,托朝邑发达的纺织业与手工业福气,敏敏的帐篷是用三层材料制成的,牛皮、厚帆布、牛皮,即坚韧又挡风。敏敏斜倚在锦榻上,正听着杜尔伯特的报告。 “这么说来,我们对面的女真人只有一千人?而且还人困马乏,他们就在我们今天早上路过的那片桦树林子边上?” “是的,别吉!”杜尔伯特:“他们分了兵,把一半的兵力和所有的从马都给了主将豪格,他是皇太极的长子。他已经绕过我们烧荒的地带,来个前后夹击,大黑天神保佑,幸好我们临时转向南了,反而避开了他们的夹击!”说到这里,杜尔伯特突然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的笑容:“这位大贝勒听说别吉您也在大营之中,还说要生擒您,一睹您的美貌!” “是吗?”敏敏笑了起来:“无妨,夫君总是说那皇太极乃是当世枭雄,见不到本人,见见他的长子也好!杜尔伯特,准备兵马,我要夜袭女真人!” “那是自然,不过不是现在!还早了些,等到二更再出发,这样我们抵达他们营地的时候正好是四更天,那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 夜色如墨一般浓,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多罗坐在一张牛皮垫子上,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儿。作为一军的副将,他唯一的特权就是面前有一个小火堆,戈什哈们用树枝和毡子搭起了一个临时性的帷幕,一来可以挡住火光避免暴露目标,二来为了避开寒冷的夜风。空气中不时战马打响鼻的声音,夜空中开始下起雪来,落在地面、树木、人和马的身上,仿佛给他们刷上了一层白漆。 突然,多罗的身体动了一下,这个粗壮的男人站起身来,他被尿憋醒了。帷幕里冷的惊人,原来火堆早已熄灭了,只余下几点暗红色的木炭。他苦笑着看了看四周,两个戈什哈正蜷缩成一团,鼾声如雷,连续几天的马上生涯,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熬瘦了·多罗决定让这两个手下再睡会,先出去小便,活动下手脚,顺便想想天明之后应该如何行动。 走出帐外的多罗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抖了抖手脚,找到个僻静处解开裤带,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嗖的一响,身经百战的他本能的往地上一蹲,一支羽箭便扎在面前的一棵红杨树上。 “夜袭!”多罗顾不得温热的液体沿着大腿流淌而下,他往旁边一扑一滚,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几乎在他叫喊的同时,两支短矛都狠狠的咬在他刚刚蹲下的地方,他拔出腰刀,连滚带爬的跑向自己的帐篷,耳边不断传来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此时多罗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自己明明放出哨探了,敌人是怎么摸过来的呢? 一头冲进帷幕里的多罗几乎扑倒在火堆上,那两个戈什哈已经惊醒了,正为看不见将领而惊惶不已。八旗当时的军律十分严苛,将官战死而士卒逃生的,本人都要处死,妻儿为披甲人奴。如果多罗死了,他们两人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就连家人都要受牵连。看到将主突然出现,这两人不啻是凭空多了一条性命,赶忙上前将多罗扶起,跪在地上道:“大人去哪儿了,外边怎么回事,闹得这么厉害?” “蒙古鞑子夜袭!”多罗的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他一把抓起头盔戴在头上喝道:“快把弓箭给我!” 幸喜多罗他们夜里没有解甲,几个呼吸功夫便装束停当,当他们重新出了帷幕,发现夜袭者并没有冲过来,只是不断的放箭,投掷标枪,同时向这边投掷一种用沾满了油脂的羊毛团制成的纵火物。凭借多年的经验,多罗立刻判断出夜袭者的敌人并不多,他对一旁的戈什哈喝道:“吹号,召集白甲兵,把这些兔崽子赶出去!” 呜呜呜! 随着号角声响起,久经战阵的白甲兵向多罗靠拢过来,他们拿着长矛、骨朵和斧头,举着盾牌,身披铁甲,并肩而立,雪花落在他们的胡须上,旋即被粗重的呼吸融化。无论是火团还是箭矢都对他们没有用处,多罗看了看,已经有约莫一百人了,他将颊甲扣好,跳上战马,将长矛在头顶上挥舞了两下,用最大的嗓门喊道:“跟着我,楔形阵!” 白甲兵们齐声应和,多罗用矛杆抽了一下马屁股,冲了出去,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要·他微微弯腰以减少可能中箭的面积,用圆盾保护自己的头部,其他部分交由盔甲。随着距离的靠近,借助火光他能够看清有的夜袭者慌乱的转身逃走,很少有人能够有勇气面对直冲而来的骑兵的。突然,多罗的肩膀一痛,他头也不偏,举起斧头,向向自己放箭的那个弓箭手狠狠劈去,那个弓箭手慌乱之间用举起角弓格挡,却被连弓带人一同砍倒。 就好像捅破一层纸,白甲兵们轻而易举的打垮了夜袭者的抵抗,大约有二十人倒地,而剩余的人转身向疏林外的草地逃去,多罗拔出肩膀上那支羽箭,仔细看了看,箭矢上没有血迹,显然方才那一箭连自己的甲胄都没有射穿。多罗向地上那具已经少了半个脑袋的尸体嘲讽的笑了笑,打马向疏林外冲去。 冲出疏林外的多罗惊讶的发现,夜袭者并没有继续逃跑,而是跳上战马向他们射箭,白甲兵们跳下战马,用盾牌遮挡自己,并用步弓还击。多罗皱起了眉头,敌人的行动给他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是想要把自己引诱出树林里一般。可这些蒙古人难道不一直是被大金兵追逐的猎物吗?即使豪格大贝勒不在,仅凭自己这一百白甲兵,也足以自保了。 “吹号角!让后队出来,在林外列阵!”多罗向戈什哈下令道,他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浮现了一片鱼肚白色,天就要亮了。只要太阳出来了,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在面对面的厮杀中,建州武士从不害怕任何敌人! 女真人的后队响应了将军的号角声,鱼贯而出的骑兵们沿着白甲兵的两翼展开,形成了一个雁行阵,而头雁的位置就是多罗本人,这是一个进攻的阵型,多罗打算在一次冲击解决面前的敌人。 当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女真人已经列好阵,多罗骄傲的看了看自己的勇士们,从戈什哈手中接过号角,用力的吹了起来。随着号角声,骑兵们驱使着自己的战马,向不远处的敌人冲去,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汇成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洪流,仿佛要将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冲垮。而对面的蒙古人就逊色多了,他们只是朝当面冲来的女真人放了一排箭,便向两边散去,胜利对于女真人来说,仿佛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了。 “不要追了,不要追了!”多罗却没有他的部下那么乐观,他敏锐的双眼发现蒙古人溃败的太快,也太有秩序了,更像是撤退而非溃败,而且在蒙古人军阵的后面大约百余步的距离,还有一队人马,在这队人马的中央打着一支用白色马鬃装饰的大纛。 “苏鲁锭,是苏鲁锭!”一旁的蒙古向导突然失声喊道,语气中满是惊惶。 “什么苏鲁锭不苏鲁锭?那到底是什么?“多罗没好气的甩了一下鞭子,追问道。 “那是伟大的长生天赐给成吉思汗使用的神物,只有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才有资格使用,难道那大纛之下便是孛儿只斤氏的血脉,林丹汗的嫡子?”那个蒙古向导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倒像是神佛显世一般,让一旁的多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身为一个觉罗,他自然无法理解蒙古人对黄金家族后裔的那种敬畏之情,但有一定是可以确定的,对面的那白色大纛之下就应该是敌人主将所在了。多罗举起手中的斧子,高声喊道:“跟我来,楔形队形!”然后他用力一夹坐骑,向那面大纛猛冲过去。 苏鲁锭大纛下,敏敏身着铁甲,冰冷的银质面具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一旁的杜尔伯特发出轻微的笑声:“自寻死路,鸟铳手准备——,放!” 早已准备停当的铳手们猛地扣动了扳机,蛇形的夹子上的丝丝作响的火绳头落入药池中,几乎是同时,浓密的白烟从铳口里喷射出来,在视线被遮挡前的最后一瞬间,杜尔伯特清晰的看见不少正朝自己猛冲过来的女真人从奔驰的战马上坠落。 多罗只觉得自己的右肩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随即便感觉到一阵剧痛,就好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钎刺入。他知道自己被火器打中了,不过他强忍住疼痛,将斧头换到左手,又把缰绳在右腕上紧紧的缠绕了几圈,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烟雾后那支白色大纛,准备做最猛烈的劈砍。 随着烟雾渐渐散去,多罗惊讶的发现其后不是四散溃逃的火器手,而是一队整齐的重骑兵,钢铁将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初升的旭日照在他们的头盔、胸甲、裙甲、还有锋利的枪尖上,反射的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从哪儿冒出来的这队铁骑?这是两军相撞前多罗脑海里闪现出来的最后一个念头。 很难用语言描述两军相接时的那一瞬间的景象,长矛与斧头、**对**、铁甲与皮甲相互碰撞。在这一瞬间,武艺、技巧、力量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唯一有用只有纪律和铁甲。马背上的人们扭成了一团,他们相互砍杀、扭打,甚至撕咬,落马之人只有死路一条,铁蹄会把他踏成rou泥,绝无再起的机会。 胜负在一瞬间就决出了,察哈尔人一方赢得了胜利,他们的铠甲更好,马力也更充沛,在对冲的时候长矛也比斧头、砍刀和骨朵更占据优势,许多白甲兵甚至还来不及挥舞武器就同时被几根长矛从马背上刺穿。而他们的武器却很难穿透地敌人身上的重甲,女真人的阵型中央被冲破了一个大口子,近百人被刺穿、落地、践踏,鲜血和惨叫声将战场填塞的满满。 多罗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凭借精湛的马术,他避开了当面敌人朝自己胸口刺来的一枪,顺势用斧头前面的铁尖刺穿那人的右眼,那是敌人身上唯一没有盔甲保护的地方。但多罗并非没有付出代价,斜刺里刺来的一枪划过他的左肋,战马带来的高速让叶形的枪尖轻而易举的将他的铁叶皮甲拉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涌出来,剧烈的疼痛让多罗失去了平衡,如果不是他刚刚把缰绳在右手手腕上绕了几圈,他就几乎从马背上跌下来了。两个戈什哈赶忙上前将他夹在当中,保护着他冲了过去,才保住了性命。 “大人,我们不能硬拼,他们的甲太好了!”一个戈什哈大声喊道。多罗的脸色苍白而又阴郁,他心里清楚自己中计了,夜袭的敌人刚刚根本不是胆子小,他们掉头逃跑只是为了把自己引到能发挥铁甲骑兵作用的草地上来,可是察哈尔人不是连铁箭头都不够用吗?什么时候奢侈到配上这种重头到脚的重铠了? 方才那些被女真人冲开的蒙古人又掉头杀回来了,这些人多半都只是穿着皮质背心,戴着圆顶头盔,这样更方便骑射。铁甲骑兵的威力鼓舞了他们的士气。虽然没有上司的命令,但久经战阵的女真人还是结成了圆阵,外围的人用盾牌抵挡着敌人的箭矢,内侧则张弓还击。他们心里清楚此时逃跑是自寻死路,敌人都是轻骑兵,马力又足,如果逃跑只会像野兽一样被蒙古人围猎,最后沦为套索和角弓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