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两相绝
月黑风高，无圣教里面静得出奇。我看着我们几个拉长的影子，突然间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了？”皇帝立刻停下来问我。 “没什么，走，快走。”我眼睛死死盯着下山的路，感觉有股寒气紧跟着我们，我只想快一点，快一点把皇帝送离这块地方。 “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留下来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开始还只听到声音，然后很快地，周围突然冒出许多人影来，夜里看不清出，但能够感觉到他们手上兵器的寒意。接着面前出现了三个人，一个是顾朝云，一个便是紫萱的主人，还有一个正是说话的那位，从没见过的无圣教教主。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地主之谊吗？杨修远，不过几年没见，怎么连待客之礼都不知道了。若你父亲地下有知，还不被你气得再死一次。”皇帝丝毫没有显出一份慌乱来，脚步微往前挪了一步，扫视了周围那些蓄势待发的人，然后直视着教主浅笑道。 被皇帝一刺激这个人似乎更加激动起来：“住口，你竟然还有脸提起我爹？我们杨家几世为臣，代代忠良，我爹是先帝御笔钦封的震国公。是你，都是你这狗皇帝，听信谗言，害得我爹自尽，我们杨家家破人亡，你……” 切，我还以为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复国雪耻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点私人恩怨，还真被他搞了个轰轰烈烈的无圣教出来。不，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出这么大事业的人，能有这能力的，我想只有他所谓的军师，顾朝云了吧。 刚才开始就没有看过他一眼，不敢看。现在却又把眼睛牢牢粘在他身上，想要一下子看透他。他似乎也觉得这个杨大教主讲的事情太过细小，阻止他不让他再说下去。 “朕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假传圣旨中饱私囊暗中圈地无数，这样都能算作忠良所为了？”皇帝嘴上依然带笑，只是换成冷笑。 这顾朝云的面子还真是大，他让杨修远住口，杨大教主就真的乖乖退后，眼神中自然还有对皇帝的愤怒，但更多地将期盼的眼神给了顾朝云。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泰明帝。”顾朝云往前一步，眼睛只盯着皇帝一个人，没有得意也没有歇斯底里，和皇帝一样，浅笑道。 “如你所愿，不好吗？”皇帝有意无意地往旁边挪了一下，遮住我大半个身子。 “太过顺意，也一件令人不放心的事。”顾朝云没有任何计谋得逞的胜利者的感觉，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肯松懈。 “你的目标是我，不管这些女子的事，你先让她们离开。”皇帝在我耳边又加了一句：“放心，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然后又是一步向前，离顾朝云更近了些，好让他放心。 这还是皇帝该说的话么，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逞英雄。但没等我开口，花清儿和花露儿已经异口同声地说：“皇上，请您离开，这里由我们应付。”然后一左一右护在两侧。 顾朝云仿佛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转了视线到花露儿身上，声音充满诱惑力：“乐悦，谢谢你把皇帝引到这里来。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赶快带着你的丫鬟回房间去，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你。” 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顾朝云的口气那么恶心那么欠扁那么令人反胃呢？准备冲上去就顶他一句的，结果被皇帝拉了回来紧紧按在他身后：“别动。” 那边花露儿，披着苏清昼的模样，已经怒目相视：“顾朝云！有我在，你休想动得皇上半根毫毛！” 对于“我”这样的反应顾朝云稍微有些吃惊，但并不见挣扎：“我以为，你并不爱皇帝，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你了解我的，可惜了……”轻声一叹，仿佛缠绕他的只是一缕清烟，一吹即散。 呵，我当然了解你，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所渴望的东西，我在另一个时空亲身体会过。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容忍你利用我，做出伤害我在乎的人的事。 “废话少说，既然如此，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花露儿比较容易激动，挑准了顾朝云移开目光的空挡就飞身上前。但是还没近顾朝云三尺以内，就被人拦了下来，纠缠在无圣教越来越多的教众当中。 仿佛接到了开战的指令一般，其他的人也冲着皇帝过来了。花清儿当然挡在皇帝前面，但人实在太多，根本无法护住皇帝全身。很快，皇帝也加入到战团当中。原来，他是真的会武呢。 也只有我了，什么都不会，更不敢碍手碍脚地在他们身边晃悠，悄悄退到角落，希望夜色可以遮掩我。眼前的景象看上去很理想，皇帝和皇后两个人都是高手，患难之中互相救助，我这个小丫鬟正适合缩在角落里，盼望着没有人注意到我。 这个“我”身上开始挂了彩了，但是越战越勇。不知到另外一个“我”又是作何感想。我四下寻找顾朝云的身影，竟发现他已经不在这里。又有不好的预感，我留意各处隐蔽的地方，希望能找到他。 我自己没有察觉，已经有人注意起了我。无圣教的人实在太多，不是所有人都能挤进去和皇帝交上手，自然有人看到我，想着杀了我是不是也能立点小功。 等我觉察到已经来不及躲闪了，看着越来越近的刀锋，这次我没有闭眼，努力在体内召唤着苏清昼给我力量，但奇迹并没有发生。 救我的人是皇帝，心里倒像早有预见一般，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皇帝手上被划伤的地方，渐渐渗出血来，好刺眼。 “你没事吧？注意一点，来，跟着我。”一面说着，皇帝一只手把我揽进怀里，一只手挥剑拨开两个人的攻击。 顾朝云在哪里，在哪里……我急着寻找，心里越来越不安。但是我看不见他，我看到的只有花露儿和花清儿新增的一道道伤口。 大多的人是冲着皇帝来的，而在看到他对我的维护之后，更多的刀剑开始朝我身上招呼。皇帝只有一只手能用，要护住两个人，渐渐显得吃力起来。 我恨自己的没用，仍然不见顾朝云的身影，我瞅了个机会对皇帝说：“给我弄把刀，让我站你后面。” 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我就这么横刀背靠着皇帝，对着无圣教的一帮鱼虾，一付你放马过来我不怕你的样子，还真暂时唬住了他们。 皇帝见此放心了点，又从不知道哪里抢了把剑，竟然会双手使剑。我发现我其实只要乖乖贴着他的背不动，偶尔用手中的刀挡一下偷袭，大部分的时候皇帝的剑光都能护住我。 然后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视线。我望过去，在林中半投的阴影里，正对的就是顾朝云。他手中的弓箭已经举起，好长，长得可以在穿刺我之后，依然穿透皇帝。 习武之人都是有警觉的，如果拿箭直接对着皇帝，一定会让他感觉到杀气的吧？所以就要透过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来偷袭，顾朝云，真是卑鄙呢。 我盯着他，他倒没有看我，箭明明已经搭在弦上，但他的眼神却看向了别处。顺着看去，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奋战着的花露儿，任谁都看得出她已经到达了极限，全神贯注地对付着前面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发现她身后还有一剑刺来的人。 “不——”我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不像我自己的声音，只能求助地看着顾朝云，希望他手中的箭能够阻止那个人，至少，也射下他手中的剑。 然而顾朝云的走神只有一瞬间，立刻回神，把注意力集中到这边来。在他缓缓拉开弓的时候，我看到花露儿软软瘫倒的身体，她的血，燃红了整件衣服。 “苏清昼已死，韩郴泽，失去至亲的感觉，你可体会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纵然知道我就在他身后，皇帝的气息也略有些乱了。 我死死地瞪着顾朝云，把他钉在我眼中。不是说从我的眼睛里就能看出真相吗，顾朝云，你仔细看着我的眼睛，你可认得出我来，你可会有悔恨会有内疚？ 他只是奇怪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发现他的所在，但并不停止手中的动作，那只长长的箭，势不可挡地朝我飞来。 学过招防狼术，怎么样来着，好像是这样吧。我抬脚飞快地踢向皇帝的膝盖，没有料到身后袭击的皇帝一下子就栽倒了。同一时间，那只箭准确无误地刺进我的身体，然后继续前进，穿背而出。 竟然，感觉不到疼呢，能够感觉到利器穿过身体的冰凉触感，然后很快变得火辣辣的，胸口一片火热，是血吗？我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顾朝云的，直到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些动容，我才无力地倒下去，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柔软的胸膛。不用看，我知道那是皇帝的，很熟悉。 我只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但却没有力气再转动我的头了。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大声喊一句。 “顾朝云，欠你的一剑，我还给你了，从今以后，是你欠我的！” 有没有喊出声来，我也不知道了。天上的星星，早已经看不见了，我眼前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 第一卷就要完了呢……还是这章就算是完结了？考虑……考虑……考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