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为胜
元年正月二十四,仁和大公主府与定远侯府解除婚约。 尽管正室的位置空了出来,焦家还是没捞到好处——礼部右侍郎焦孟的嫡长孙女,只能为妾。 一方面,仁和大公主咬紧不松口;另一方面,焦家抵不住官贵争相谴责。 消息传出时,管沅在桐青苑门口,拦住了将将跑出神色惊惶的管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管洛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在看到门前的管沅时戛然而止。 “长姐,”管沅巧笑嫣然,眸光里却夹杂着不屑掩饰的鄙夷,“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管洛一愣,未及言语,就被柳臻一把拽回屋。 桐青苑的一应丫鬟婆子都被赶到院子里,由灵修和灵均等人看管着。 管沅伸手拨动木轮,来到坐在罗汉床上的管洛面前。 “长姐做了什么,我就不一一细数了,我心里有数,长姐心里更有数,”管沅冷笑,“长姐想替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去?只可惜我不想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管沅眼神示意柳臻,柳臻一个用力,把管洛的右臂关节卸下。 “啊!”一声惨叫响彻桐青苑。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脸色铁青,想冲进来看,却又不敢。 管沅继续说:“你诽谤我不良于行,那我就让你尝尝没了半边膀子是什么滋味。那日的火,好大好大呀!只可惜我的命更大。天不亡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做多了亏心事,如今这境况也是活该!” 管洛捂着右肩哭喊着求饶:“三meimei,你放过我吧,我再不会了!” “给她装回去。”管沅看向柳臻。 柳臻手上一用力,立即把管洛脱臼的右臂拧了回去。 管洛又是疼得一下惨叫。 “其实你说不会,你还是会,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次惊马,这次失火。下次又不知你要耍什么花样。”管沅又一个眼风扫向柳臻。 柳臻飞速出手。再度把管洛右胳膊卸下来。 柳家有祖传的武艺和正骨术,管沅的右脚脚踝,就是请柳嫂扶正的。柳臻也很擅长这门手艺,因此让柳臻来惩治管洛。管沅很放心。 院子里的人。听着突如其来的惨叫胆战心惊。但片刻后又销声匿迹。 管沅笑容嘲讽:“上次我让你呛水作为警告,可惜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大病一场后,你装作乖巧不闹事。还让二婶母给你请西席,大家都以为你知错悔改了,好一招声东击西!这回,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管洛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惊恐,早已汗如雨下,“你想干什么……” “装上,”管沅看也不看管洛,“你放心,我不像你,尽耍些鬼蜮伎俩,我喜欢玩光明正大的游戏。你看,我现在折磨你,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告发,更不会有证据,比你那些见不得人登不得台面的手段要舒坦多了!” 管洛的右臂再度被拧回去。 经过这两次,她已经怕了,蜷缩在墙边求饶:“三meimei,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继续,”管沅冷声道,“你放心,你不是送了一份关于不良于行毁我名声的大礼吗?我给你备好了回礼。” 管洛又是一声惨叫,右肩再度被卸下,半晌才道:“你说什么,你……” “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种的苦果,要自己咽下去,”管沅冷哼一声,“对你这种死性不改的人,仁慈不得。有些事不用我亲自动手,也能有很好的效果……” 管洛已经数不清柳臻卸了自己多少次手臂,又装回去多少次。 她只知道,最后的一次,手臂复原,半点看不出被折腾过的迹象。然而,方才那些疼痛,已是刻苦铭心。 紧接其后,她就听到了管沅的回礼—— 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本来传言定远侯府三姑娘在大火中为救长姐而受伤,不良于行。但如今却变成了,定远侯府大姑娘在大火中坑害自己的三meimei,致使其不良于行从而替嫁,只可惜被焦家插了一脚…… 传流言的,自然是焦府。焦府名声如今跌落谷底,急需有新鲜谈资转移京中诸人的注意力。管沅利用这一点,隐晦地把消息暗暗透露给焦府,借刀杀人。 不过管沅也并没有构陷什么,她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管洛的名声,在上次和靖安侯世子议亲不成之后,彻底完蛋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把咱们府的名声搞得乌烟瘴气!”二太夫人坐在惠安堂上首发火。 管沅冷冷瞥一眼二太夫人——若不是你由着管洛胡来,助纣为虐,哪里至于今天这个地步? 她承认,自己的亲事,是她高估了齐允钧,低估了焦婉妍,才弄成如今的局面。 或许还有一部分运气和性格因素掺杂在里面。 她和齐允钧的亲事,从一开始就不顺,先是二太夫人想换人,再到先皇驾崩……种种曲折,或许也昭示了没有缘分的结果。 而性格因素——那天元宵听闻齐允钧和焦婉妍一同逛斜街,正常的小娘子定会冲过去,不为争一口气,也要大闹一场。 然而她太过冷静,太过,终究没有跨出这自取其辱的一步。 现下解了婚约,她反倒如释重负,也可能是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复兴齐家的重任,给她的压力太重。 至于管洛,完全是二太夫人纵容的,一团瞎搅合,硬生生毁了。 二太夫人却还好意思在这指责他们? 幸而兄长和永国公府的亲事虽谈崩了,但此事鲜有人知。 否则定远侯府,一门三“败名”,也够难看。 “特别是你!”二太夫人指着管沅痛骂,“不过是纳个妾,你如今善妒的名声传出去,还有哪家敢娶——” 管沅毫不留情面地打断:“这不是正合二太夫人的意思吗?当初二太夫人可是百般不同意我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去呢。”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管沅竟然这般直白。 二太夫人换人的阻拦,府中知道的人不少,但没人敢在二太夫人面前议论。
“现下看来,二太夫人当初真是有远见呢,”管沅忽地意有所指,“真不知到底是您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您了解更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这话很明显就在暗示二太夫人动机不纯,先存了破坏的心思,然后做了什么手脚,才导致了今天恰合其意的结果。 二太夫人哪里忍得住:“分明是你自己不守本分——” “我听到的事情,可真和二太夫人不一样,”管沅不理会二太夫人的指责,“读书人都在谴责焦家处置失节小娘子的方式,赞扬我不屈于礼崩乐坏的贞烈。二太夫人这个版本,是哪里听来的?胡言误人,该好好惩罚乱传话的人。” 一时间鸦雀无声。 没有其他人敢接话,而二太夫人则是不知该怎么接话。 管沅说的才是真正的事实,她可以自欺欺人地混淆视听,却躲不过管沅的质问。 到最后的最后,也只能用权威来解决:“总之,你给我好好待在含露居抄女四书,不许再出含露居半步,抄到你懂什么叫德容言功为止!” 管沅蹙了眉。 自己没本事压制小辈,又不占道理,就想用长辈的权威限制自己? “二太夫人似乎忘了我在养伤,其实哪里都去不了。”话一说完,管沅神情轻松地离开惠安堂,径自回了含露居。 不是要她不准出含露居半步吗? 行,那每日晨昏请安也可以免了,见着二太夫人那副势利嘴脸实在心烦;但该出门她照样还会出门,二太夫人还能把她绑起来不成。不过她才不会抄什么劳什子女四书,这自幼就读、倒背如流的东西,正如大表哥杨安所言,害人不浅。 大舅母和大表哥来同她告别。 “我们就要启程去庐陵,你在家好生休养,等伤好了,大舅母带你去各处走走,你不良于行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大舅母拉着管沅的手鼓励。 管沅感激地看着大舅母:“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大舅母不必担忧,回庐陵路上当心。” 大舅母却靠近了管沅,低声说:“其实以你的才学,嫁到诗书之家完全没问题,你是不知道你现下在南方文臣中风评有多好,痛痛快快打了泌阳焦家一巴掌,你扔掉的东西焦家想要还要不到——所以,你的亲事,压根不用担心。” 管沅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去:“大舅母说什么呢,别唬我了,我为大舅母和大表哥备了些程仪,灵均,你去拿给大舅母。” 大舅母知道管沅这是不好意思了,识趣地和灵均一起离开。 杨安瞥一眼花厅里的灵修,知道是管沅的心腹丫鬟,才开口说话:“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吧?她专捡好听的安慰你呢!”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管沅似乎早已料到般,“要数落什么尽管数落。” “数落你我没兴趣,”杨安轻哼一声,“但有些事我要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