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更改)
陈义天坐在车里,按着喇叭,笑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陆达慧小跑到街对面,笑道,“吵死了,别摁啦!” 陈义天果真听话地放开喇叭,笑道:“你在里头干什么啊?半天不出来。快上车!” “我唱歌啊,能干什么。你来了怎么不进去?”陆达慧笑道,绕过去,坐进了副驾驶位。 “我这不是怕不合适吗?巴巴等在这里,如果你有人接,那我就灰溜溜开车回家睡大头觉。”陈义天笑道。 陆达慧脸色微微一沉,苦笑道:“你是天爷啊,什么时候你嘴里有怕字了。” 陈义天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却又置之不理,只笑道:“就你昨天掐我脖子的狠劲,我现在想想都怕。安抚一下,去吃宵夜?”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等你半天,肚子都饿了。” “活该!”陆达慧被他逗笑,忘了问他去哪里吃。 车子一路往荔枝湾开去。荔枝湾上飘荡着大小各色的艇仔,船头挂着造型各异的防风小灯笼。 陈义天把车子停在路边,两个人并肩往岸边去。夜已深,亮着的小灯笼没有傍晚的时候多,但还是有轻快的小艇,见有人过来,忙把船划到了岸边。 “先生、小姐,要艇仔粥吗?” “先生、太太,好靓的艇仔粥!” “两碗!”陈义天乐呵呵道,上了那个叫他们“先生、太太”的小艇。陆达慧无语一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他借老板的话占自己便宜,不过当着外人,也不好驳他的面儿,只得跟着他上艇。 陈义天先跳上去,又忙伸手去扶她。陆达慧撑着他的手,也学他,一跃而上了小艇。小艇晃了晃,又平稳如地。 两个人坐在小板凳上,陆达慧只拿眼溜瞅着艇上挂着的防风灯。 “看什么啦?”陈义天问道,顺着陆达慧的目光看了过去,见艇角挂了一直拿油纸蒙了的兔子形状防风灯,于是又打趣道,“呵呵,我说你怎么看着那兔子不撒眼,你们长得还挺像的。” 陆达慧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生气,让自己跟他打嘴仗玩,可怕顺了他的意思,他就更加得意,愈发不忌场合,于是故意不如他愿,顺着他的话,冲他憨娇笑道:“这本来就是我呀,可不就是我吗!” 没想到,陈义天听完她的话,却是笑得更加欢畅,大声冲着老板道:“老板,怎么挂兔子灯啊?” “上几年兔年的时候,花车巡游剩下的,我看着还好,就捡了回来,拿油纸蒙了。先生、太太慢用。”老板说着把粥搁在小桌子上。 “谢谢。”陈义天笑道,又问陆达慧道,“你生日是哪天?” 陆达慧没说话,拿勺子搅着粥,半晌才低低道:“我也不知道。” “没事!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那,今天就当你生日。”陈义天笑道,把手搁在她后脑勺,轻轻拍了拍,见她还不理,又哄道,“有礼物拿,不吃亏的。” 这时候,陆达慧方抬起脑袋,把手往他面前一摊,道:“什么礼物?上次小满你也骗我有礼物的。” “真现实!”陈义天笑骂道,转过头去叫老板,“老板,把那兔子灯笼卖给我。” “先生,这是旧的。”老板道。 “没事。我给你一块钱,你去买新的,我就要这旧的。”陈义天笑道。 粥才两毛钱一碗,这旧灯笼就值一块钱,老板乐得忙把兔子灯笼取下擦干净交给陈义天。 “给你,生日快乐!”陈义天得意地笑道,把兔子灯笼交到陆达慧手上。 陆达慧一句谢谢也没有,只是憨笑地接过灯笼,宝贝似得把玩。 “别玩了,先吃东西,粥快凉了。”陈义天望着她笑道。 吃完粥,陈义天又扶着陆达慧下了船,陆达慧的全副心思都放在那兔子灯笼上。两个人并肩往停车子的地方走过去。 凉风拂面,街边空空荡荡,地上车痕两道————车被偷啦! 陆达慧提着灯笼,嘴角抽动了一下,又一下,终于实在是抵制不了那两道滑稽的车轱辘印和陈义天额头的黑线,噗哈哈地笑得蹲在了地上。 陈义天本来是一肚子火,忽听得旁边没天良的幸灾乐祸的笑声,扭头一看却没见着人,再顺着笑声往下一瞅,陆达慧蹲在地上,为了让灯笼不沾着地,还把胳膊向上伸得直直的,自己的脸就埋在胳膊里,笑得浑身直颤抖。 “很好笑吗?”陈义天粗着嗓门儿喝道。 陆达慧埋在胳膊里的脑袋微不可及地点了点,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平复心情,身子已经不颤抖了,只是肩膀还有些颠。半晌,陆达慧才抬起脑袋,对着陈义天比包公还黑的脸,委屈得笑道:“真得很好笑啊,堂堂天爷的车子也会被偷。”说着说着,腮帮子又都要鼓了起来。 “笑个屁啊,起来!”陈义天忍住想捏在她因为大笑而红扑扑脸上的手,恨恨道。 “不行了,笑得没劲儿了。”陆达慧仰脸儿直摇头。 陈义天黑着脸,扯过她手上的灯笼,另一只手拖她起来。谁想因为蹲得时间久,刚一站起来,双脚就一阵窜麻,陆达慧一个踉跄,慌得陈义天一边要忙着护住她,一边还要照顾她的灯笼,手忙脚乱有些狼狈。陆达慧才没管陈义天什么样,在踉跄的瞬间,她已经成功薅住他的肩膀,在他给她筑成的安全屏障里,跳着脚,哈哈笑道:“哈哈,哎呀,脚麻了。” 等笑够了,脚也舒缓了,陆达慧才松开陈义天的衣服,退出他双手环成的半圆,拿回自己的兔子灯笼,笑道:“我要回去了。” “我现在没车送你。”陈义天道。 “那怎么办?这会儿连黄包车都没有,吃宵夜吃美了吧。”陆达慧挑眉看着他。 “去我的别墅?”陈义天顺她的意思,笑问道。 陆达慧反而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叹气道:“那也只好这样,总比露宿街头强。” 两人沿着街边默默走着,陆达慧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诶,陈义天,你要是碰到一个你喜欢的女人,你会怎么样啊?”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陈义天笑道,想了想又道,“我,我不浪漫,不讨你们这些小丫头喜欢,而且我也不会,怎么说,不懂怎么主动追求。但是我会做好各种准备,然后站对位置,等。” “等?” “嗯,等。等那个小丫头没得选,只能选我。”陈义天说最后那四个字,挑起眉头很是骄傲笃定。 陆达慧看他得瑟样,故意使坏打击道:“那你等到了吗?哦,对,一定没等到,要不就不会费时间陪我玩了。” 陈义天佯怒要打她,被她跳着躲开。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安静的街道满满全是他俩的笑声。 ****************************************************** 粉色印花壁纸,原木色的衣柜、桌子、椅子,粉色小花的桌布、椅垫,悬着粉色蕾丝蚊帐的公主床,粉色真丝的床褥,缀着花边的枕头...... “这是谁的房间?”陆达慧奇怪地问道。上一次时,她已经很好奇了,不过因为陈义天受伤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所以没有来得及问。 “衣柜里有干净的换洗衣物,早点休息。”陈义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匆匆交代了一句,就帮她把门带上了。 “怪人!”陆达慧嘀咕一声,打开衣柜,满满衣柜子的衣服,粉色的洋装、粉色的褂子、粉色的裙子,一柜子的粉粉嫩嫩,看得陆达慧傻了眼。 躺在床上,陆达慧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今晚没回去,达生知道吗,他会紧张吗,明天如果见面,如果,自己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没回去这件事;可是,这又是谁的房间呢,一定是个女孩子,是陈义天的谁呢,看得出来,陈义天很紧张这里...... 想着想着,陆达慧便沉入了梦乡。 醒来时,陈义天已经离开,留了一张纸条给她,告诉她厨房有面条,她可以自己煮来吃,离开时把门带上即可。陆达慧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纸条,突然发现这一整个白天,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除了面条,搁架上用碗盖着的盘子里盛放着豉汁蒸凤爪。陆达慧端起盘子,赫然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上写“没发现、没发现”。“幼稚!”陆达慧恨恨嘀咕一声,端起盘子回到客厅,半躺在沙发上,正打算啃凤爪,眼睛不小心又瞄到茶几下面的一本小说,小说旁边的一盒莲蓉饼,打开盒子,上面也是一张纸“偷吃是耗子”。“你才是耗子,你全家都是耗子!诶不对,我正大光明吃,又不是偷吃。”陆达慧一口咬下饼,才悟出如果陈义天打击自己,自己是可以在“偷”这个字上做文章的。 一个人在屋子里也不无聊冷清,房子变成了游戏场。陆达慧看看小说,吃点零嘴,乏了就整幢房子上上下下四处寻吃的,或者一块麦芽糖或者几个果子,总会在意想不到又顺理成章的地方出现。在找到六样东西后,她趴在地上,在床底下发现一个盒子,上面写着“别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陆达慧哼了一声,把盒子从床底下拿出来,打开一看,除了一张耗子偷油的简笔画,还真的什么都没有。脑子里闪过陈义天得意大笑的样子,陆达慧气哼哼地冲下楼,抓起一块麦芽糖,剥开玻璃糖纸,又冲上楼,撞开陈义天的卧室门,把麦芽糖舔了两下,然后塞到他枕头底下,嘴里念念有词“小蚂蚁这里有糖,快来、快来”。 不过不管再怎么玩,当天色暗下来时,陆达慧还是乏乏地趴回了沙发。电话适时响起,陆达慧愣了一下,还是去接,如果是找陈义天有急事,也许她可以代为转达。电话却是陈义天打来的。只是为告诉她,今天有应酬,不能陪她吃晚饭,一会儿司机老张会送她去新开,又约她晚上一起宵夜,最后则是例行叮嘱。两个人在电话里相互诋损打击对方,最后在陆达慧无限嫌弃他啰七八嗦像老头儿后,才挂了电话。 ****************************************************** 那晚,陆达慧无来由地很高兴,路过炒货店,买了香喷喷的奶油味瓜子请青女她们吃;唱完歌,更是兴冲冲地换完衣服往外跑,她知道陈义天一定在外头等她。刚走出门,一个人带着淡淡的笑,从巷子口向她走了过来,笑容凝在陆达慧的脸上,这会儿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陆达生。 “我来接你回去。”陆达生淡笑道,不给她任何的质疑,揽着她就往外走。刚走到巷子口,一辆车就从他们面前开过,驶进了黑夜。陆达慧清晰地看到了车上驾驶室里的人,是陈义天。 “达生,我......”
“对不起,慧慧。”陆达生赶在陆达慧的话前,拉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道歉。 “你又没做错事,干嘛道歉。”陆达慧尴尬地笑笑。 “让你不开心,就是我不对。”陆达生一脸的诚恳。 陈义天答应她,今晚带她去吃秘制鱼皮的,陈义天把它描述得天上有地上没似得,害她唱歌时都想着那爽脆弹嫩的滋味。可是现在,来接她的却是她想都没有想到的陆达生。 “想什么?”陆达生见她茫然失神,,问道。 “没有啊。”陆达慧忙笑着摇头。 陆达生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陆达慧这两天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像这两天一夜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但他倒确实像转了性,即便是自己没有空,也一定会派司机接送陆达慧到新开。陆达慧在新开的化妆桌上,也每晚都会有一束鲜花。 送花的姑娘说,小姐,陆先生对你真好,他让我们每天都要送花来。陆达慧接过花,笑笑,照例把花分给姐妹们,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昨晚上,陆达生亲吻她时,突然问她喜不喜欢那些花,又说他已经付到了七月十二的钱。“慧慧,嫁给我。”陆达生哑着嗓子吻着她的脖子、锁骨,一直顺着往下滑,“我订了七月十八的教堂,我要我们的婚礼成为广州城的盛事。”仿佛一瓢冷水从天而降,陆达慧猛地一下推开了他。陆达生仍然是迷离着眼神,完全不知所措,“怎么了,慧慧,你知道我爱你的。”陆达慧只能尴尬地笑,拉起已经半滑的衣服,小声道:“还没结婚呢。”然后不顾陆达生的反应,仓皇而逃。 想到这里,陆达慧突然对罗经理道:“罗经理,我去你房间用用电话。” 电话接通的声音,陆达慧的心都突然揪紧了。 “你好,陈公馆。”是陈妈的声音。 陆达慧一瞬间竟然松了一口气,笑道:“陈妈,我是陆达慧,陈义天呢?” “小姐啊,先生没回来呐,这几天都没回来。”陈妈道。 “哦。”陆达慧愣愣地挂掉电话。 几天都没有回大宅,他会去哪里呢?陆达慧想了想,把电话打到了别墅。 “喂。”陈义天平静的声音,让陆达慧有些愣神。“喂?哪位?请讲话。”陈义天提高了音量。陆达慧一惊,磕巴道:“啊,是,是我。那个,陈义天,你等我,我,我马上过来。” 陆达慧的马上,让陈义天等得慌了神,他又拨回那个号,罗经理说她走了有一会儿,她来连衣服都没换就跑了。罗经理絮絮叨叨,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义天挂电话。 陈义天又走到巷口,在路边来回踱步,他相信依陆达慧的身手,能要她命的人很少,可不怕明的,就怕来暗的,如果......陈义天不敢再往下想,又自我安慰,她执行任务时戴了面具,而且现在又不干这一行了。陈义天忽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要自己冷静。远远地,传来戏谑的笑声:“哈哈哈,陈义天,你亲自到这里来迎接我就算了,怎么还自己打自己啊,这样我怎么过意得去啊!哈哈哈哈哈!” 陈义天懊恼地叹了口气,满脸堆起了笑,陆达慧小跑而来。走近,才看到她几乎汗湿。 “你走着来的?” “嗯!” “怎么不叫黄包车?” “诶,对哦!”陆达慧一抚掌,赧颜呵呵笑,“一着急,忘了。” “回屋换件干净衣裳,别一身汗,再吹风,感冒了就不好。” 等陆达慧在上次住的房间的衣柜里翻出一套合身的粉色褂裤,洗漱出来时,陈义天已经煮好一壶茶等着她了。 “怎么突然想到要来?”陈义天问她。 陆达慧坐下来,神情怔怔地喝完一杯茶,才恍然笑道:“来看看你有没有被蚂蚁吃掉。” “你这什么脑袋,拖鞋里还给我塞了橘瓣。”陈义天扯嘴一笑,又递给她一杯,淡淡道:“去给陆达生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我这里,免得他担心。” 陆达慧一听这话,便垂着脑袋,不说话。 “你们又吵架了?”陈义天看着她。 “哎——”很久,陆达慧才长吁一口,“我打小就喜欢他的。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如果长大了,还活着,我一定要当他的新娘子。那时候,他扶我一把,对我笑一笑,我都觉得很幸福很幸福。可是现在,梦想到现实就一步之遥,我却觉得怪怪的。他一说结婚,我就害怕。真得,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而且即使坐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说。以前吧,我有一肚子的话,没机会说,现在他就坐我旁边,我又找不到话说了。”陆达慧一股脑地倾倒自己的困惑,最后喃喃道,“和他呆一屋子,还没和你来的自在。” “傻瓜!”陈义天低骂一声,揉乱她的头发。 就在陆达慧在陈义天的别墅絮絮叨叨自己的困扰时,陆达生静坐在位于上涌的血狼基地办公桌前静默无语。他没想到刚接手血狼,就面临了站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