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游戏
正午,花园内。 人说万紫千红总是春,但在此刻的张沐看来,此刻面前的“花园”意味着一地的杂草。花,一朵也没见到。 “沐沐,你把地上的杂草全部拔掉就可以休息了。”一大早孙公公就把她从床上挖起,闪着透风的牙齿,安排张沐今天的杂务。 孙公公是个奇怪的人,听说她的名字叫张沐,便硬叫她沐沐。张沐实在难以接受从一个满色枯黄、满脸皱皮的“老人”欢喜地叫自己“沐沐”,百般拒绝,说叫张宫女、张沐都可以。 最后,孙公公说“你和老奴玩个游戏,谁赢了就听谁的。” 游戏很…奇怪,是张沐清醒以来见过最诡异的游戏。 两人对视,谁先眨眼睛谁就输。 张沐决定弃权,其实叫什么都没有关系。万一这孙公公真是宫里的老资格,违了他的面子她可能就不是贬到花园做花奴这么简单了。 “你不许不玩,不玩老奴就天天喊你樟脑丸,反正你是“樟木”。 张沐被这一激,索性甩开性子。 “好,奴婢陪你玩”。 ------------------ 于是烈日当头的现在,她蹲在杂草堆里,后面跟着一个佝偻的老公公,弯着背时不时地左蹦蹦、右蹦蹦,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沐沐,这里”,“沐沐,那里”。 俨然一副得偿所愿,好不快活的摸样。 昨天的游戏,她输了…而且输的心不服口不服。 张沐不甘心,而且这一日相处下来,孙公公给她的感觉特别和蔼,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便想要再来一局。 “孙公公,咱们再玩一次吧。” 昨晚屋内,她老老实实地和孙公公玩起游戏,两眼睁得大大的,不敢有半丝松懈。孙公公也瞪着两浑浊的眼睛,看着她。 在油灯下,两人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 令她想不到的是,孙公公突然嘟起自己的嘴巴,冲着她“么”一下,表情甚是陶醉。 就这样,她“扑哧”笑出声来,眼睛自然也眨了。 这应该算胜之不武…她往日在村子里和弟弟玩闹时,也没有做过这样耍赖的动作。 孙公公一听张沐这话,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沐沐,游戏只有一次,不能反悔。” “公公,可…奴婢是因为你的那一下才笑的,应该不算吧。” 张沐转过头面对孙公公,想要得到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一听,呵呵一笑,嘴巴里唯一的一颗门牙孤独地在迎风飘荡。 “沐沐,这里的玩法就是这样,没人在乎你怎么赢。你可以躺着,可以哭着,也可以像老奴一样笑着赢。只要你赢,便没人会在乎这个的过程。” 如果她不想玩,可不可以呢… 孙公公看了看张沐的表情,迷茫不知所措,心里呵呵一笑。这样的丫头还真是令人怀念呀,就好像多年前那可人的丫头一样,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懂,但其实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天真。 这次,他决不能让这丫头再重蹈覆辙。 “沐沐,昨天你明明不想玩,为什么还要答应老奴呢?” 当然是害怕你有权势,害怕你一个不高兴把自己丢到比这杂草房还要糟糕的地方… 张沐蹲在地上,脑中仍回响着孙公公的话“为什么还要答应老奴呢?” 答案明明脱口而出,但却又无法出说口。 看向手心,掌里稳稳地抓着一个锄头,上面泛着坑坑洼洼的铁锈。 孙公公笑眯眯地说:“好好想想吧,孩子。” ----------------------- 她一直在想,手上的功夫不停,脑子的运转也没有停止。锄杂草这个话,似乎没有想得那么难。 她想了很久,似乎答案就藏在纱布背后,可她怎么也戳不破那块看似薄纱的布料。 “哎”张沐无奈地叹叹气,没想到所有事情这么复杂,蔡姑姑的话听不懂,孙公公的话也听不懂,难道这里就没有一个说正常话的人吗? “你为什么叹气?” “想不通啊…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还不是…”张沐正要回话,却突然想起孙公公明明刚刚离开,再说这男声低沉深厚,绝不会是露两颗牙的孙公公。 定了定心神,张沐转过头。一人站在她的身后,轻风相送,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一双眼睛透着一股苍茫的忧郁,很有些画外仙人的感觉。 “你是…”张沐咽了老半天的口水,才想出这个问法。没办法,此人身着白衣,可太监是黑衣,这么说便不是太监。可是,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不是太监难道还是哪位皇子来窜门子吗? 她可不认为杂草丛生,是个值得观赏的美景。
那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反问了句“你觉得呢?” 张沐呆了,她觉得…她一个农村来的小村女,来宫里的第二天就被贬到这个地方。宫女倒是没少见,可对皇宫的品衔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吗? “你是太监?”张沐想了半天,挑了个最有可能性的答案。 白衣男子点点头,正了正衣袖“我也是负责锄杂草的,叫做小杬子。姑娘是?” “我叫张沐”她此话一出口,脑海中立马联想到昨天的事情,连忙改口“奴婢叫张沐”。还不忘劝劝小杬子“咱们要称奴婢,奴才,不能说我,否则会受惩罚的。” 昨日那采女不就被抓到这个痛脚,成了太监“对食”的对象。 小杬子窃窃一笑,“这里外人是不会来的,更不会抓你的短处。而且天天说奴婢、奴才,是人都会被奴化吧。” 张沐点点头,她也很不喜欢自称为奴婢,倒不是觉得奴化什么的,似乎骨子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许说,不许说”。入宫后,她发现所有的宫女都这么称呼自己,便随大流。 没想到在这里,竟可以小小的放松一下。 “真的可以吗?”她不放心地再问一句,可别又听错了。 眼见得小杬子点头确认,张沐这才深深吸了口气,“你好,我叫张沐”。 她之所以第二次重复介绍,倒不是害怕小杬子记性不好,记不住自己的名字。而是因为,这是自打入宫后,她第一次说“我”开头的句子,具有重要的意义。 意义是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随着那句话的出声,心里油然产生一股暖意。 “你好,我叫小杬子”小杬子也依葫芦画瓢地回答。 张沐点点头,又蹲下继续锄草。 这么做可不是不尊重他,而是因为孙公公要自己,今天日落之前把这片杂草除干净。 看向眼前茫茫的一片灰绿色,张沐抹了把汗,这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不敢多想,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干。 小杬子从旁边草堆里神奇地变出一个锄头,背对着张沐也锄起草来。 他回头看了眼张沐,见她一手狠狠地抓住草根,另一手挥起锄头挥砍。 他正对着面前杂草,学着张沐的动作砍起来,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