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大明张皇后在线阅读 - 010 入林

010 入林

    杨廷和昨日遭遇伏击之时,本想追寻太子踪迹,却被谢迁拦住。当时谢迁与杨廷和说:你如今腿伤在身,不能行走,不如骑马日行千里去北直隶,找知州借兵。

    北直隶的于知州是杨廷和的同年,二人都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关系颇好。那知州素来耿直,看不惯万贵、汪直等人的蛮横霸道,心里对太子朱佑樘也充满怜悯之情,听闻杨廷和的诉说,暗想青县本就是自己所管辖之所在,便以“整治河道”为由连夜调集了四百士卒,赶赴张家村。

    杨廷和带着于知州等人来到当日与谢迁分别之地,看了看四周,对于知州说了句“正是此处,太子在此处落水,顺水而下寻找应该能找到。”于知州一听,冲那四百士卒喊道“太子于此处落水,诸位,谁若能找到太子者,必定重重有赏。”话音一落,于知州手一抬,四百士卒便散开寻人,训练有素。

    杨廷和腿部受伤未愈,只得趴在马上看着士卒沿河寻找。一行人沿河而下,一茂密的树林顿显眼前。入口处站着一群农民装扮的汉子,他们熙熙嚷嚷地正在争论。杨廷和眼尖,看见打头的是张沐的弟弟张延龄,心里顿觉奇怪,手上缰绳一拉,“笃笃”地来到村民面前。

    “张公子”杨廷和坐在马上,冲着张延龄拘礼,“不知你们拦住这入口所谓何事?”

    张延龄正和一村民争吵,突然看见一书生模样的人骑着个高头大马后面带着众多士兵,本不在意。见那书生主动拘礼,仔细一看,心想原来是他,杨廷和。张延龄知道此人对张沐有心,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一个在水边汲水都能被蛇咬的人有多大的能耐,他不耐烦地说“别烦我,我准备入林救沐儿。”

    杨廷和一听,眉毛皱起,“张沐姑娘有事?”

    和张延龄争吵的村民瞅着眼前书生骑着马,后头带着一大群当兵的猜想也许是官府的人,便连声说到“大人,张峦家的丫头好像入了这林子。我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入林呢。”

    张延龄大吼一句“当然要”

    那村民不甘示弱“延龄,你能确定你姐一定进了这林子?这林子很难走的,那常常入内打猎的阿七今天没有随同跟来,咱们人这么点,要是走丢了,怎么办?你就等等,也许你jiejie会自己回去!”那村民指了指旁边不到十人的村民,这样莽撞地进去不是进一个赔一个吗?

    张延龄深深地吸了口气“刚刚你我在那河畔不是救了个叫谢迁的人吗他自己都说我沐儿定是顺着水流救人。咱们沿着这水流一直走,都没看到她,而这水流又流入林子。依着沐儿那顽固的个性,不找到人她是不会罢手的,她一定是进了这林子。”

    杨廷和一听,原来张沐姑娘入林救太子了,便对那村民说“老大哥,我也要入林,不如我们一起找人,倘若我没猜错两人应在一起,这样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村民看了看杨廷和后面的诸多士卒,又想了想如今是大白天,林中猛兽应该不会太过猖獗,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张家村的村民与官府的兵马汇合一起进林,找寻张沐与朱佑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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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密林虽比林外黑暗,但路确是比昨日亮堂许多。张沐与朱佑樘在林中穿行,密林的树枝时不时地伸在两人的前方,倘若一不小心便会被那脆直的树枝挂着脸。自张沐、朱佑樘两人出洞后,朱佑樘一直将自己紧紧护住,一看见前方有树干用手压住自张沐的头,一发现旁边冒出枝干他便将张沐推向另一边,自己走那树枝凸起之处。张沐本想拒绝,说“你是伤患,不用替我挡这树干。”

    朱佑樘却眨巴眨巴眼睛,淘气一笑“我没帮你呀,只是碰巧走到此处而已。”说话间,他又走向张沐的左边,伸出手将那树干压住,不让它打到张沐。

    张沐低着头走了良久,发现自己和朱佑樘在林间穿行许久后还未看见出口,心里顿觉奇怪张口问到“木…”眼见得朱佑樘因为自己这一称呼低下头,张沐立刻改口“佑樘,你可认识出路?”暗暗安慰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子,自己如此亲密的叫他只是权衡之事。

    朱佑樘一面伸手理顺张沐散出的几缕头发,一面温柔地说“我不认识出路,但顺着水流走不就可以出去了吗?”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条水流。张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逆流而走,点了点头,禁不住赞叹到“没想到你能想到借水而出的法子。”暗想眼前的人虽是太子,但却不是书呆子一个,而是个懂变通的人。

    朱佑樘轻轻地拍了拍张沐的头,眸子里闪出一股笑意“沐儿,倘若连这点事情也不懂,我怎能在朝堂立足呢?”言语间,对自己的太子身份毫不掩饰。

    张沐一听,心里渐生疑惑,自己知道眼前人是太子身份皆因他昨晚昏迷。这人化名为木幽,定是不想旁人知道太子的身份,如今在自己面前显露身份又是为何?张沐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吾地打着哈哈“额…这个…”

    正当张沐不知如何回答之时,两人已回到当日张沐救朱佑樘之处。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张沐肯定地说:“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你的。”如此看来这条道走对了,当日自己就是顺水流而下找到这里的,今日只要自己再顺着水流走,一定可以回去。

    张沐高兴地转头,想和朱佑樘庆贺一番,却发现眼前人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的河流。两侧的丛林裹挟着狭窄的河道,深及膝盖的河水上停着两只野鹅“呱呱”地叫唤着。

    朱佑樘缓缓地蹲下身子,手小心地碰触着水面,向前一拨,向后一荡,水面立马显出大小不一的水纹。“是这里…”朱佑樘拍拂着水面,眼睛看着河流岸侧,那里空无一人,只留有几件残破的衣服。

    张沐这才想起那两位已死的人昨日就是留在这里…她伸头看了看湖畔的那些衣服,心里一哀,倘若自己没记错,这就是那两人昨日所穿的。看来,昨晚他二人已被猛兽吞食干净,竟连半丝骸骨也未剩下,这几件衣服若不是水流的冲力,也是没法留下的。

    征战沙场,尚能马革裹尸;如今这两人,却是尸骨无存…

    “佑樘,你节哀”张沐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劝慰,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却看见面前的人卷起自己的裤腿,脚一伸,走入河中。

    朱佑樘一步一步地走向河流对岸,轻轻地拾起岸旁钩挂住的衣服,啃啃哇哇的洞、一道一道的撕痕早已将这两件名贵的衣衫摧毁的不只是何摸样。朱佑樘死死地捏住手中的两件衣服,手上的力越来越大,越拉越大,“巴嘎”骨节碰撞出一声脆响。这是他们的衣服,自己兄弟的衣服。

    朱佑樘握着衣服,想起他二人这几年与自己的亦臣亦友的感情,想起他们这一路的守护,心里大恸,若不是自己执意微服出行,他们…也不会为保护自己而死…

    张沐站在河岸旁,看着对岸的朱佑樘手里紧紧捏着那两人残留的衣服,站在河水流动之处一语不发,心里清楚他定是为这二人而伤悲,可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此刻任何一句话都是矫情,最终她只得沉默不语地站在岸旁…

    幽篁之中,阳光透过树冠轻飘飘地打落在地上,朱佑樘叹了口气,转过身,一脸迷茫地看着岸对面的张沐,轻声说了句“jiejie,你在…”

    张沐看着眼前的朱佑樘,他那漆黑的眸子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疑惑,似乎世界上所有的难题在一瞬间全部压在他的肩上。眼前的男子轮廓迷迷糊糊地开始变得模糊,像是散落在波动水面上的一朵花,在晃荡的水面中难以细细地看清楚。张沐看着模糊的人影,耳畔听见一句轻声的低吟声“jiejie,你在…”这句话死死地拉着张沐的心,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开始无抑制地颤抖。

    脑子还未反映过来,手已经抬起,张沐听见一句话,她感觉到自己的上唇抬起,舌头不停地抖动,自己说:“我在…”空灵地却像是旁人在自己耳畔的嘀咕。

    朱佑樘站在岸对面,刚刚说出此话时没想过会得到回答,毕竟jiejie似乎完全不记得过去十年间两人发生的事情。出乎意料地,自己竟听见了jiejie的回答,朱佑樘匆忙渡河,“啪”、“啪”快速的腿部动作在河面打起一阵阵水花声。

    一群麻雀从树干上跳起,扑腾扑腾地飞入深林。林里传来清晰的呼喊声,有喊张沐的,有喊沐儿的,有喊太子的,有喊公子的。本来寂静无比的密林里,突然变得喧闹非凡。

    “是延龄和爹爹他们”张沐欣喜地冲朱佑樘说,自己一晚上不回家父亲他们肯定等急了,果然今日就来这林里寻人了。

    此刻朱佑樘已经站在岸上,两手握着两件破烂不堪的衣服,他冲着张沐点点头“没想到廷和动作这么快。”刚刚自己听的仔细,那喊公子的人定是廷和。没想到一夜之间,廷和就来回直隶府一趟。

    张沐此刻欣喜若狂,刚刚出洞xue还担心着会遇上猛兽、或是那晚的杀手,没想到这么快延龄他们就找来,自己不用害怕了!张沐蹦起身子,双手折成喇叭花的模样大喊“我在这,我在这,太子也在。”

    话音一落,张沐才想起自己欣喜下竟透露出自己知道朱佑樘是太子的信息,她苦笑着转过头,却见朱佑樘一脸淘气地看着自己,嘴里说着“原来沐儿已知道我是太子了。”

    张沐下唇一紧,舌头忍不住打起颤来“佑樘,噢,不,是太子,昨晚上你昏迷的时候自己说出来的。我真的不想知道的,真的。”双手拼命地挥舞着,以示清白。

    朱佑樘见张沐满脸吓得通红,心里大笑,本还想再捉弄张沐一番,却心疼她那一副惨兮兮的摸样,笑着说“好,只要你以后都叫我佑樘,不叫我太子,我就不责罚你。”

    “恩恩,恩恩”张沐一听,这么简单的条件,连忙点头答应,忽略了朱佑樘一脸揶揄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