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春风不入阁
娘娘,茶水已送,娘娘敬请安心。 泛着油光的纸条被死死攥在手心里,吴敏轻轻打了个寒颤,看着随风落下的秋叶,叹了声“天有不测风云,看样该添衣服了,这天气真是冷的慌。” ----------------- 她出生时,漫天紫霞,算命师傅说“此女天生富贵,金屋藏娇。”父亲是书香世家,听闻此批语惊慌失措。上一回看见这句批语,还是百年前刘彻对其妻子陈阿娇所说,那时,藏娇,深深冷宫确实将娇容掩藏。于是,吴家上下对此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分。 十六年后,及笄时分,她以妙龄之姿态站在紫禁城前,看着皇太后的笑容,知道天命所归,奈何不得。 皇太后看着她命盘批条欢喜得老泪纵横,在仁寿宫当着众位秀女的面,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无量善德,我大明朝终于有一位…” 话并未说完,那时,她以为皇太后所说是有一位上天选定的人选,后来,才知道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自己的命运。 貌美如花如何?在她夫君眼里,只是骷髅皮囊;琴棋书画善通如何?在她夫君眼中,只是卖弄风月的伎俩。 在后宫里,她所仰仗的人是千千万万女子同时希冀仰仗的,但,他的心只挂在一人身上,哪怕她年纪老迈,姿容衰老,行为粗鄙,傲视蛮行。 刚入宫的她很随和,总是端坐在坤宁宫朝外刊,希望可以看到那一身明黄,听见太监尖锐的呼喊声。 然,终是梦幻。 于是,入宫一月不到,她的饭餐从初始的二十盘热菜慢慢转为十盘冷肴;她的宫殿从原先的热闹非凡转为门口罗雀,甚至,殿里养着的麻雀也叽叽喳喳不肯落窝,而与此宫相隔不至十里的宣凤殿每日热闹非常,丝竹管弦甚之。 捏着皇后的印章,她心里暗暗下了狠心,定要代替万贞儿成为皇帝心尖上的人。 于是,她温婉而行,面对万贞儿的嘲笑坦然处之,在每日朝见皇太后时特意晚至,养心殿外总能见着她端着膳食等待的身影。她一直记着初初入宫前的一句话“后宫千万赌徒,谁能占着皇帝的心,谁就是赢家。” 千年寒冰在骄阳的炙烤下也能融化,何况皇帝只是个刚悟俗世的男子,她的行为自是惹得注目连连,最终坤宁宫将那抹明黄留住,十里红妆,男女相融。 少时读书,她常常憧憬于”白头不相离”的诗句,入宫后,知道宫闱险恶,只能将一颗女儿心付诸流水。 一日清晨,她合衣起身,正要侍奉身旁男子,却见他起身站在她身侧,手上拿着浅墨的眉笔,笑了笑“敏儿,朕替你画眉如何?” 那时的她,入宫不过须臾三月,纵然读的众多的书册,即便知道宫廷的变换诡谲,但看见那抹淡淡的笑容,只觉得得君如此,此生幸福。 爱浓生忧,忧生怖。 她设着心计,希望将皇帝一步步勾入陷阱,却不小心,将本该在台后悠闲着看着大戏的自己拉上戏台。可她终归忘了,若为看客,可以审时度势,冷静自处,若为戏子,则情感深入,不可自拔。 在这冰冷的后宫中,但凡有丝丝温暖,她都成了会狠狠地抓住,何况皇帝给的何止区区火苗…她终归心里装了他。 捏着他送的玉环,她很是欣喜, 但好景不长,她被熟识出卖,成了迫害万贵妃胎儿的罪魁祸首。 看着脸色发青,双手死死捏着自己手臂的男子,她的心寒了,一如冬日里冷彻骨髓的寒冰,生不出半丝温暖。 不待她多加解释,一道圣旨颁下,她成为西侧废殿中的孤独一员。 “孩子,后宫千万赌徒,谁能占着皇帝的心,谁就是赢家。”皇太后当日所说言犹在耳,她坐在冷宫中,看着空荡荡四壁,盯着眼前晃荡不已的蜘蛛网,看着熟识传入的信件,才踉踉跄跄地发现此生从未赢过,因为帝皇之术,贵在无心。 虽明了,但她只是个凡夫俗子,做不出挥剑斩情丝的举措,只能看着每日只增不减的信件,希望能在其中找到一些皇帝的境况。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男子风月之事看得洒脱,女子却死死困在一处不肯挣脱,古人诚不欺她。 弹指一挥间,她已翻了六年的信件,在信件中她见证了万贵妃的三千宠爱,见证了新人柔笑,而一名小孩在诸多信件中玄幻地走入他的视线。 这孩子,是皇上和一宫婢所生,她即愤恨,又欣喜,在这七分怨恨三分欣喜中终决定让翠云出手相助,将他藏在西侧废殿处。此处是她的冷宫之所,万贞儿自是不会多加察心。
孩子在废宫过的很好,翠云每周都会偷偷潜入冷宫向她禀报有关的情况。直到一日,本该是翠云回禀的时间,此人并未出现,她将身旁侍女派出去打探消息,才知道原来那孩子的存在已被皇帝知悉,连着那孩子的母亲也一夜之间成了贵妃。 “呵呵,真是好笑,万贵妃花了多少心思,才成了贵妃,如今不想一个闸门没看住,被人后超。”她听见此消息后冷冷想笑,只是嘴角刚刚弯起来就不自觉地咧地更开,嘴角边隐隐约约有股咸味,她一摸,原来是泪… 她也步步紧算,如今却沦落至此。 彼时不知生了什么心思,兴许是魔怔了,兴许是太过嫉恨,总之她只********渴望这孩子早早消失。这孩子若是死了,那母凭子贵的女子自然是威风不再;那负心人也能尝到痛失所惜的感觉。 于是,她命身旁的侍女将身边携带的茶叶转给孙公公,让他将此放在茶水中,而后,闭目养神等着所得的消息。 那茶水是她家表妹聂青玉一时兴起所制,茶叶香浓,但却混着大量的毒素,泡制后半个时辰内饮用者皆死。她入宫前表妹与她卧聊,在她昏昏欲睡时将此物放在她的玉饰中,太监驱赶她入冷宫时并没有将此物没收。 坐在残破的木椅上,她一动不动地等着消息,从日出等到日落,从前一日的午时等到第二日的午时,终究听见冷宫外传来闹哄哄的叫嚷声。 “诺,你去看看外头出了什么事情。”那时她还记不得身旁伺候自己人的名字,只觉得是个干净的丫头,嘴角伶俐倒也算得上忠心耿耿。 那丫头听到指令后,立马偷偷摸摸地自后门跑了出去。 应该是那孩子死了吧…她微微一笑,却乍然觉得内心一片惨白,如今自己这一路看大的孩子也没了,她在这冷宫中委实没有什么可依恋的东西。 端起手中的茶杯要饮,一阵杂乱的跑步声打翻了她的欲饮即饮。 “娘娘,太子没事,不过他把自己关在宫殿里已经三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