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父亲
回到前院的时候，正听得曾氏在吼叫，郭蕙抓住一个匆匆跑出来的家仆问：“驹，发生什么事了？” 那家仆苦着脸道：“郎主出了府，夫人让我速速拦他回来！” 驹便是府中经常跑腿之人，因善跑，得了这个名儿，曾氏喜欢他的就是这一点，什么情况他都能第一个告诉她。 他跟郭蕙说完话，便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想：先前在府前看见那姑子就知道没有好事，原来是得了圣上的御旨而来，真是个有能耐的姑子，夫人说她们李家早就破落，还是被先皇定的反贼之名，她到底使的什么本事让当今皇上为她撑腰？ 驹还没将这事情想明白，便来到了医工云氏府前，他挥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没错，看见自家郎主正在门前徘徊呢。 “郎主郎主，夫人知道你来了这里，正发火呢！” 郭世充负着手，踱着步子，不耐烦地说：“我不就是出来转转，你也看见了，并未进去。” 驹哈着腰，小心地说：“郎主，那就……回府去吧？” “容我再想想。” 驹眨巴着他的小眼睛，伸长脖子，看着他的郎主踱来，踱去。 看着郭世充一直挣扎，没有勇气踏进云府大门的，还有站在门后的郭荃。 从城外回来之后，她就等着接旨之后郭世充的出现。李氏问她如何，她瞒了那些，只说父亲这两日之内会过来。李氏没多想，只这个消息便让她紧张得有些坐立难安，她一直在房内梳妆整衣，郭荃想，李氏是深爱着郭世充的。 既然爱，就能原谅他的一切，哪怕再次被他向上世那样对待，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吧。何况，对于未来，她并不知晓。 “阿荃，不然你去请他进来吧。”云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个局外人将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再等下去，他就走了。” “云夫人。”郭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云夫人拍拍她的背，“若是见不到你阿爹，你阿娘会一直等下去的。” 巷子内清净的很，一个路过的闲人也没有。 郭世充停住步子，摆摆手，“算了算了，今日便回去罢！”车夫得了令赶紧过来牵马，驹也来了精神，引着郭世充上马车。 云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的郭世充停住，看向台阶上站立着的瘦瘦高高的女子子。 她的眉目间，依稀可见云娘的影子。 “阿爹，”郭荃忍住内心的澎湃，平静地说：“阿娘在等你。” 郭世充喃喃道：“你是阿荃？” 郭世充想在她身上找到小时候的影子，可她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小时候的女子子粉雕玉琢，一派天真，此时的女子子消瘦而黄，对自己也不像以往那般亲近，生疏得很。 郭世充恍神片刻，女子子已经转身进了院内。此时他也不好落走，吩咐车夫和驹在原地候着，他定定心神，提步向大门走去。 云府的院内飘过来一阵阵汤药的味道，院子不大，摆了好些个簸箕，簸箕上晾晒的都是药材，郭世充不急不慢地看了一圈，然后看见西边厢房那边出来一个妇人。 “云娘……”他心中划过两个字，嘴唇微微动了动。 李氏在西陲十年，早已变了模样，不再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一转眼已变成田间劳作的妇人模样。郭世充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在她面前十步远站定，想起她以往的音姿笑容，难过地说：“云娘，你受苦了。” 李氏已是满眼泪水，郭世充怜惜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就落下泪来，“郭郎。” 郭世充又向前几步，想执起她的手，李氏往后躲了躲，如今郎已有妻室儿女，不再是她的郭郎了。 郭荃端着茶盘走来，“阿爹阿娘，进屋说话吧。” 李氏抬起袖子擦泪，“进屋吧。” 三人在屋内站定，千言万语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郭世充不敢轻易就许诺将她们母女接回去，现在曾氏正在气头上，她需要时间。 郭荃不想参和，她知道郭世充会怎么做，她同时也想让李氏看清楚他。 还是李氏先开了口，“郭郎，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好。” “听闻你娶了守城太守家的女郎，还生了一双儿女？” “是的。” 郭世充将手放在膝盖上，有些不自然，他说：“一转眼，阿荃长这么大了。” 李氏苦涩地笑笑，招手让阿荃到身旁，她对郭世充说：“郭郎，我想见你只有一事。你知道，李家没了，阿荃没了去处，你是她亲阿爹，我将她交给你，只求你好好待她，为她寻个好人家。荃有了着落，我便也无他求。” 郭世充点点头，“阿荃的事我定当尽心尽力。” 郭荃有些不满地说：“我始终要和娘在一起。”她问李氏，“阿娘，你将我托付给爹，你在何处着落？你不是说外祖父于阿爹有恩，你又助他避祸，他也应承过，会知恩图报的吗？” 郭世充有些无颜，赶紧道：“那是当然。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安置你们的。”他停顿片刻，有些为难地接着道：“只是事出突然，还得容我安排安排。” 他能这么说，李氏心里十分欢喜，她小声对郭荃说：“早就告诉过你，你阿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郭世充觉得越来越窘促，他站起身道：“安排好后，我会让人来接你们。” 走的时候，他从怀中掏出几片金叶子，“云娘，你们在外不易，拿着傍身。” 李氏本要推脱，郭荃看出来了，往后还要挨好些日子，金叶子怎么会嫌多，她忙接过：“阿荃谢过阿爹。” 郭世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十年前的某一天，她突然就不再和自己亲近，回来之后还是这么陌生。出了云府的门，他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沉重，驹远远地看见，小跑过去扶他。 “郎主，回府吧，别让夫人久等。” 郭世充提醒他：“若是夫人问起，你莫说我来了此处。”驹哈哈地应着，郭世充不放心，补充道：“你要敢透露半个字，小心我使人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驹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说。任夫人将刀架在奴的脑袋上，奴也不说。” 郭世充还是一身沉重，一脸忧心忡忡。 一边是圣旨难违，一边是夫人难违，真是进退两难。他折道去了酒馆，想寻一清净处慢慢寻思，谁料酒越喝人越乱，罢了罢了，他推了杯盏，还是先回府，慢慢再寻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