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夜谈

    融融夜色，月光微冷，草叶上的露珠圆润晶莹，点点闪烁若萤火微茫，暗绣云纹的袍边擦过草叶，抖落一片潮湿，靴面深黑，行走间寂然无声。

    一路向上，树木渐渐稀疏低矮，足下的细草浅浅疏阔，崖边，一块一人高的巨石立在那里，夜里看来，犹若人影，浅白的月光照在巨石上，凹凸不平的石头表层仿佛吸收了那些光线，在旁边留下一片黑暗。

    “出来”萧墨清在离巨石还有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低沉的声音微含不悦。

    不远处的草丛抖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要走出一样，萧墨清没有分心，看着那块儿巨石旁边的位置，一道人影静悄悄出现在影处，仿佛是不经意爬上山崖的石影。

    “你怎么总是这么子躁？”来人笑开来，一口白净的牙齿仿佛影中唯一的光明，却显得那般森冷，如同野兽的利齿，随时准备着撕裂猎物的筋骨。

    萧墨清眉色冷冷，没什么表地看着他，问：“主子有什么事吩咐？”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是要你除掉那两个人，他们行事太过嚣张，咱们是求稳，他们是求变，隐逸谷那里安排得好好的，结果被他们给搅合了，适当打击那些门派总是对的，但是像他们这般嚣张无忌总还是麻烦。”

    古怪的音调，含糊不清的吐字，若是顾菲菲在这里，她定会认出这个声音便是那次找宝藏时候听到的。

    连成一串的话都有些上飘，过快的语速让反应稍微慢一点儿的人都无法随着思考，这样的人委实不适合当传话筒。

    萧墨清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不容易听清的句子，还是因为那个命令。

    良久，他方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吗？”

    “别的没了，其他的还按照计划去做。”来人说完不动，仿佛等待回讯。

    深吸一口气，再呼出，仿佛叹气一样的感觉，“知道了，我会按照计划做的。”

    正事说完了，便该闲事了，影子没有走，却仿佛打开了忌一样声音飞扬，“你还当那顾菲菲是你meimei啊？能够附的应该是邪魅吧”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萧墨清的回答很冷淡。

    “哎，别走啊，我就是好奇一下，咱们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哎，别走啊……”痞痞的声音暗含着调侃戏谑，萧墨清走得更快了。

    冷着的表在回到房中见到顾菲菲的那一刻愣了一下，她怎么会来这里？

    眨眼间，愣住的表缓缓柔和下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温柔的口吻俨然一个疼meimei的好哥哥。

    “你不是也没睡么？”俏皮的声音飞扬，带着些愉悦和嗔。

    无论何时见到她，都会觉得心很好，因为她的心似乎总是很好，不经意便感染了边的人，让人无法对着她那一张笑脸保持冰冷。

    “唔。”含糊应了一声，害怕她问起自己去哪里，不是害怕无法回答，而是不怎么想要欺骗她，莫名而来的紧张总是不随人心意，稍稍冒汗的手心握起，表正常。

    顾菲菲含着一点儿小愧疚，吐吐舌说：“今天的事，又给你添麻烦了吧，发生了这样的事，又在咱们的地盘，一定很为难吧”

    盟会就好像是一个大型的交流会，各方云集的场所中发生了这样的恶杀人事件，而且更要紧的不是没有找到凶手，却是凶手就在眼前，作为主办方，你是捉拿啊，还是捉拿啊？

    前一天才说要兄妹好好相处，还拿了那颗珍贵无比的鲛人泪，第二天就闹出这样的事，设处地为萧墨清想一想，顾菲菲觉得他认下自己这个meimei还真是倒霉，收拾乱子什么的果然应该是哥哥的责任吗？

    “没事。”萧墨清松了一口气，隐隐有些失落。心思一动，温和地揉了一下顾菲菲的脑袋，她不喜欢在夜晚的时候梳发髻，长发简单挽了一下，头顶上全无钗环，很适合抚摸，不会扎手。

    “就是为了这件事担心得睡不着觉？”问话中隐含几分亲近，若是如此，之前为何不好好想一想再做，仙子的年龄果然很小么？所以做事才那般毫无章法，不考虑后果。

    “也不全是担心啦。”随着萧墨清的步伐来到桌边再度坐下，木凳冰凉，隔着衣服仍然能够渗透进来的冷意让顾菲菲扭了扭股，坐不踏实的样子又透出一份心虚，“我只是过来报备一下，反正事已经做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所以……”

    手腕一翻，一个精美的长颈玉瓶出现在桌上，没有瓶盖的瓶子原是作为花瓶来用的，而现在，它的用途只是盛水。

    “这就是我说的那种圣水了，可以洗毒，把这种水泼在上，无论是什么样的毒都可以洗掉的，好像那些毒不是在体内，而是体表面的灰尘一样，很有效，你试试吧”顾菲菲推过瓶子。

    萧墨清没想到她竟然先说出来了，略带几分好奇地拿过瓶子，把其中的水倒在手背上，细细看了看，闻了闻，清澈的水隐约有股清幽的竹香，与普通的水毫无差别，真的能够洗毒吗？

    “倒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洗毒吗？”萧墨清问。

    顾菲菲已经看到了浓重得近乎黑色的烟气升起，这样浓的颜色，得是多毒啊暗自惊心的时候又觉得那水不够用了，赶紧再取出一瓶来。

    “哪里都可以，只要是接触皮肤就可以洗掉体内的毒素，很神奇的，你看不到，但是我能够看到，有毒的东西接触了这种水之后就会像轻烟一样升起，哥哥上的毒气都是黑色的，证明毒很厉害呐”

    这样的小事顾菲菲并不准备避讳，见到萧墨清的神色略显僵硬，忙把另一瓶水也推了上去，“把这瓶也用了吧，等到没有烟气我告诉你。”

    手顿了顿，萧墨清并没有推拒这份好意，清凉的水流浇在皮肤上，手已经湿透，衣袖边缘也沾湿了不少，一手垂在桌边，一手浇着水，淅淅沥沥的水顺着指尖落在地上，一会儿就湿了一小片。

    “好了，现在没有了。”

    第二瓶水快倒光的时候，顾菲菲出声，萧墨清竖起瓶子，还给了顾菲菲，又从她手中接过帕子擦手，“多谢meimei了。”

    “太客气了，既然是兄妹，有什么谢不谢的，还应该怪我，没有早点儿想起来，若不是楚辰晖提醒，我就真的忘了还有这样的事，你们这些居高位的人是不是成天都很危险啊，被人下毒什么的是不是都跟家常便饭一样啊？”

    顾菲菲说话的时候，萧墨清闭着眼睛，内力运行一圈，细细体察自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让他露出了愉悦舒适的表，那令人厌恶的毒真的被洗掉了，真是不可思议。

    睁开眼，听到最后一句，哑然失笑，毒药只是一种控制人的手段，在江湖中十分常见，未必是要居高位才会有这样的待遇，之前的他可还不是九华天音的教主呐。

    只是，如今这般地位，即便没了毒药的束缚，掣肘良多，一时半刻也无法脱离开那人的摆布控制，还需从长计议才好。

    “你跟楚辰晖的关系很好？”萧墨清问，看到顾菲菲点头，眉头略略放松一些，又问，“他对你可好？”

    顾菲菲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你听说他对我不好吗？”

    “他行事这般莽撞，得罪了那么多人，我怕你跟着他受累。”萧墨清语出至诚，虽有那么一些心思，但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把对方当做值得关心的meimei，而非传闻中无所不能的仙子。

    “呵呵，哥哥想错了。”顾菲菲的眼睛笑成了弯月，柔和的眸光若温暖的水流，静静流淌，“应该是我让他受累了才是。他天生冷冷，对外物并无衷，偏偏是我，非要洗劫九曜堂，非要跟九曜堂作对，不愿意受气，非要让隐逸谷有个好看，他只是尽心为我谋划出力，如今的明教，并无前途，于我于他，都只是玩物多过目的。”

    不笑的时候，那一双眼甚是清冷，犹若高悬于九天的明月，明则明矣，冷亦冷矣，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萧墨清的眼眸中写满了怀疑，男儿在世，哪个没有些许野心抱负，往小了说也许是想要赚更多的钱，想要娶一房妻美妾，往大了说，争做官员争做栋梁，争做皇帝门主。楚辰晖虽是年少，却也未必没有些许野望，正因为年少，他才最是想要做点儿什么的，不然，如今又哪里来得他那个皇帝之位，即便在大门派看来，这个皇帝如同儿戏，却也是掌着一方兵权政事，坐拥一地的。

    摇头叹道：“只看结果，他如今是皇帝，你只是仙子。”有名无实的仙子。

    顾菲菲不气不恼，不了解的人看到这样的结果自然当她这个仙子是被利用的，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便是她想要的全部了，若说再有什么，便是好好修炼，争取回家。

    “你怎么知道，这又不是我想要的呢？”

    各取其需，从一开始，她和楚辰晖的关系便是如此，她想要钱，想要名，而他，只管去要她不要的，莫要跟她抢，便是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