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皇姨
皇家的御花园假山流水尽显园林精致，万紫千红关进满园色，房檐下挂着的鸟笼中，翠羽黄衫的鹦鹉“好漂亮，好漂亮”地叫着，也不知道夸赞的是哪个，高高的树上，不时传来黄莺般明亮清脆的鸣叫之声，和着泉水流淌的节拍，仿佛自然的乐声。 一簇半高不矮的灌木丛间，细碎的红花无需绿叶的陪衬，仿佛燃烧的火焰，奔放浓烈的红激绽放着，仿佛极尽了每一滴血液凝聚而成的艳红，惊心动魄。 离开了叽叽喳喳不比麻雀噪音小的夫人们，顾菲菲独自走到泉水旁，皇宫内院的水流都是活水，从山间的玉泉引来，潺潺流水，清澈见底，下面的鹅卵石光华润泽，少了玉质的通透，却不减圆润色泽。 “无聊了？” 猛然从后传来的声音吓了顾菲菲一跳，回头看到是楚辰晖，这才夸张地拍拍口，道：“人吓人吓死人，下回说话前先弄出点儿动静。” “我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只是你没听到罢了。”楚辰晖轻声说着，来到顾菲菲边，那一簇艳红就在手边，伸手摘了一朵下来，换掉了顾菲菲头上的花，“黄色的花不好看。” “红色的也不好看”这般说着，到底没有伸手摘下那朵红花，撇了撇嘴，问，“找我有事？” “没事，你不是想要看皇宫里的金枝孽吗？跟我来。”楚辰晖拉着顾菲菲往偏走去。 不徐不疾的脚步到了偏外面停了一停，一个宫女守在门口，里面似乎有人，透过窗格子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 “进去禀告一声，我是来见皇姨的。” 楚辰晖走到门口，对宫女说了一声，那宫女怔了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面前人是哪个，也不知道那皇姨是哪个。 “进来吧”里头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楚辰晖松开顾菲菲的手，自己走了进去。 顾菲菲正要跟入，门就在眼前关上了。 混蛋，什么意思，让看还是不让看啊 正恼怒间，一个小宫女从旁边走过来，见到顾菲菲，把她请到了隔壁的小间里，这处隔间设计巧妙，正好可以看到那边儿的况，还不会被人发现。 “小姐只管在这里看就是。”小宫女轻声交代一句，细心地留下了茶水和糕点，便脚步轻缓地离去。 “你是……” 中，衣着华丽的贵妃娘娘坐在主位，侧对着小间，问着走进来的楚辰晖，搭在扶手上的指头微微颤抖，一刹那，迷茫的眼中便多了一层水雾，“你叫我皇姨？” “正是，皇姨不记得了吗？辰晖以前还曾来给皇姨请过安，只是那时候皇姨并不如今这般受宠。”楚辰晖直了腰杆，从进来到现在似乎都没有行过礼，言语间也不见多少恭敬的意思，冷冰冰的，全不似亲人相见的模样。 这孩子，就是这张面瘫脸不好 顾菲菲是见过他那犹若受伤小兽一般的模样的，便不相信他眼下的冷淡是不在乎的意思，反而觉得那是在乎到了一定程度不知如何表达的意思。 “辰晖，辰晖，你是辰晖，楚辰晖”贵妃娘娘极为激动，手抖了又抖，指着楚辰晖的样子好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眼眶中的泪水霎时滴落，滚滚泪仿若激动已极。 “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句质问让顾菲菲愣了一下，不应该是激动得流泪然后亲人相拥的场面吗？怎么…… 贵妃娘娘睁大的眼中，陡然划过一抹极亮的光，不及看清便已经成为了泪水流下，“辰晖，快过来，让姨母看看这几年，你过得怎样？可还好？这孩子，都是你父王累了你，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刺杀皇上，弄得皇上大怒之下……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啊姨母百般求，却也只能够得到那样的结果，如今你回来了，可好姨母这就去跟皇上求，让他赦了你的罪，那事原就跟你没什么关系的。” 贵妃娘娘拉着楚辰晖的胳膊，长长的指甲上涂着血色的朱红，扣着楚辰晖的手腕，那甲片的边缘几乎扎入中，楚辰晖皱了皱眉，道：“皇姨的手劲儿太大了。” “啊，可是疼了？对不住，姨母不是有意的，只是太激动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贵妃娘娘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看着楚辰晖手腕上的弯弯“月牙”，倒是不敢再动手，只一个劲儿地叙说别。 没一会儿，楚辰晖的脸上便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道：“皇姨，辰晖此来是有一事相询，不知皇姨能够相告，当年楚王府败落之后，母妃下落如何？” “小王爷恐怕还不知道吧，王妃被火烧死了。” “……死了才好。” 她死了才好仿佛只是为了确认当年从袁正誉那里得来的消息是否属实，语气淡然平稳，但眼中的恨意如刀，却是瞒不了人的，尤其是那个熟悉他的人。 顾菲菲在小间里，看着室中的少年微微敛目，翻涌的恨意浓稠若黑色的烟雾，层层包裹着他的影。少年单薄的躯中仿佛有一种强大的支撑力让他能够傲然面对一切，却又在其中透出一种淹没一切的悲凉，因为无所依靠而笔直的脊背让人不由得想要安慰。 手指扒在窗棂上，指尖用力，甲片上微微泛起青白，樱花瓣艳的唇瓣失了血色，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仿佛又见到了那一，他喃喃自语：“她疯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没有他那样的经历，却也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打击，被母亲不信任，被母亲指责，被母亲……还有什么比亲人之间的背叛更加伤人心的呢？ 因为亲生的血缘关系，与生俱来的信任便托付了出去，然而，却被背叛得这般彻底，这般不留余地，偏偏，还不能够指责背叛的那人，因为她疯了。 经受打击的人想疯却不能够，还懵懂间便已经背负上了弑亲的罪名，该怎么办呢？ 这份恨意也许会被时间抹平，但其所需的时间会是多久呢？ 面对那一模一样的容颜，他此刻所想，是什么呢？ “皇姨，我的母妃，她死了吗？” 静默中，清冷的问题让人的心尖一颤，“死”字在宫里是被避讳的，这般直白地说出……冷冷的声音仿佛回dàng)在室中，死了吗……死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抿了一下唇角，贵妃娘娘呈现出一种慌乱来，转瞬间，握紧了雕龙画凤的扶手，又恢复了镇定，言语顺畅起来，“我后来打听过，你母妃她……都怪那两个jiàn)婢，楚王府出事，有两个jiàn)婢试图逃跑，点燃了王妃所在的院落，一场大火，生生烧毁了院子，你母妃她……她应该是凶多吉少。” 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同和哀伤来，道：“我那时候尚未复宠，知道消息已经太晚，只能让人好生把你母妃的骨骸安葬在父母边，那两个jiàn)婢至今未曾抓获，你……”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母妃她自己点起的火呐，多谢皇姨告知”适时露出了然之色，打断了贵妃娘娘的言语，他真的不重视那个女人的死活，真的不重视。 袖中，拳头紧握，她真的死了吗？ “我如今住在京中，皇姨若是有事，只管寻我，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寻我，万一皇上因为我的缘故怪罪皇姨，可就不太好了。”楚辰晖微笑着说，说完便转要走，贵妃娘娘松了一口气地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又要说点儿什么，才张口，就见楚辰晖回过头来，“对了，忘记告诉姨母了，我见到父王了。” 顾菲菲看到贵妃娘娘听到这句话后很奇怪地猛然立起，伸出的手不知道是想要挽留还是想要问清楚，嘴唇蠕动，却什么也没说，看着楚辰晖离开，大门紧闭，再坐下的时候，神色间多了烦乱。 一会儿，楚辰晖转到小间，拉着顾菲菲出来，再度站在阳光下的时候，才发觉先前所处之地是如何冷。 “你们的关系……不太好？” 安静下来，心里像是猫抓一样，好奇非常地看着楚辰晖，什么金枝孽全抛在了脑后，顾菲菲完全没有从那些对话中听出什么不对劲儿来，也许是亲戚间不常走动，所以透着生疏，但这也是正常的吧 楚辰晖淡然一笑，仿佛阳光中的晨露，随时要消散的笑容寂寥落寞，还隐藏着自嘲，“我想，她此刻定然是恨不得我去死的。” “啊，哈？你在开玩笑吗？怎么可能？”顾菲菲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楚辰晖安静的侧脸，毫无表的侧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郁的气息。 “想知道为什么吗？”楚辰晖问。 顾菲菲点头，当然想知道，贵妃娘娘是王妃的jiejie吧，她为什么会希望meimei的孩子去死呢？难道是因为楚王府的罪名要大义灭亲？ “想知道啊……”拍拍顾菲菲的脑袋，楚辰晖表示对现在的高度差很满意，眼中漆黑的霾稍稍消散，笑容愉悦了一些，小声道，“这是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什么意思？顾菲菲看到楚辰晖一笑便要离开，忙一把抓着他的袖子，恨声道：“你故意yin我的对吧快点儿说，不说的话，咱们冷战” “咦，咱们之前不就是在冷战吗？你都不理我的。”话语说得委屈，脸上的表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你……你说还是不说？”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你很快就知道不告诉我你有什么坏处了” “顾菲菲，你……” 少年男女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火红的灌木旁，一个小宫女从假山后转出，看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她的事办完了，还要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