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音
方程镇附近的山水秀美，这意味着，当你不愿意坐马车的时候，同样有着四通八达的水路等着你的光临。宽敞平缓的河道处很容易就能够找到一条条静候的渡船，因为这样的水运只是局限在一定范围内的，所以，并没有码头那样繁华热闹，更多的是为游览风景的人提供了另外一种观景方式。 同样的景色，坐在马车上看，也许只能够看到周围的山石和道路，看到那被人踩踏形成的斑秃地面，看到那没有了鲜花，只剩下杂草的路旁风景，遥望群山的青葱笼郁。而坐在船上，泛舟而行，可急可缓，偶然的停顿也有垂钓以添乐趣，曲曲折折的水道穿梭在群山中间，让人很想知道那蜿蜒延伸的尽头会有怎样的曲径通幽处。 明月裹着一丝乌云遥遥悬挂在九天的时候，楚辰晖一行人已经上了船，改换了交通工具，小小的渡船，扁扁的舟，载着七个人的吃水深度，让楚辰晖在靠近船舷的时候总有一种这小舟会被水覆没的感觉。 而姚丽娘显然没有这样的顾忌，她就如同一个水乡少女一般，坐在船舷边儿上，挽起裤腿，把笔直的小腿浸入凉爽的河水中一下下划动着水波，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夜晚的宁静让河面上多了灯火和歌声，远远飘荡的乐声似乎是古筝发出的曲调，伴着轻轻的夜风，随着千回百折的水波传来，然后，有人轻声哼唱，飘渺的歌声，含糊的曲辞，愈发让人起了好奇，秉着呼吸去倾听，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曲调清淡柔和，流畅悠远，浑厚缓慢，含着安抚的味道，在清冷的夜里很容易让人回忆起一切美好的往事，引发共鸣…… 船上，楚辰晖待在船舱里，画挂在窗口，皎洁的月光在别处都是淡淡的散散的，却在画面处汇聚成一层如烟如雾的白气，氤氲犹若水汽凝聚于此。 顾菲菲在画中专心致志地借着月华修炼，呼吸之间，宁静中蕴含着深远的韵律，脑中心头一片空明，全无杂念，压根儿没有听到旁的声音，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这声音的时候，一种警兆在心头掠过。 歌声很好听，飘渺若仙音，但是，为什么这么好听的歌声给她的感觉竟然是不安呢？ “楚辰晖，楚辰晖！”顾菲菲发现不对，第一个叫的就是楚辰晖，一年多的相伴，她虽还抱着看戏的态度，却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多少有些不同了。 听到呼唤，楚辰晖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过来，可惜，那无孔不入的声音，分辨不出歌词的曲子硬是钻入了耳中，混沌着头脑，让他以为的快速反应都成了慢动作。 看着楚辰晖好像喝醉酒一样缓慢地摇晃脑袋，看着他努力地伸手要把画拿下，却迟迟摸不到画，甚至还像是产生了幻觉一样伸错了方向，顾菲菲终于知道不对在哪里了，这是什么歌声啊，竟然比催眠还厉害！ “啊——” 惊声尖叫，静谧的气氛被这一声撕裂的叫声打破，如同用尖锐的石子划过玻璃的表面，原本流畅飘渺的曲子也出现了一刻的停顿，似乎是错了音一样短暂到只有一秒的停顿。 只有一秒，却已经足够。 “堵上耳朵，是九华天音！” 姚丽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迅速点了自己的xue，然后用刺激xue道的手法让离她最近的魏行先痛醒过来，魏行一醒过来，速度极快地找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捡起一根铁棒子对着倒扣的锅底猛敲，好像敲锣一样。 乱七八糟的噪音很快打破了众人那种如坠美梦的沉迷，未等他们准备完毕，仿若仙子一般的窈窕少女踏波而来，仿佛裁云拢雾的白色锦衣上有着银色的光点，宽袖临风，轻纱若舞，转眼间，九天仙女堕入凡尘，落在了舟头。 素色的绣鞋上缀着米粒大小的夜明珠，莹白的光芒犹若汇聚了月光星辉，高傲冷然的表情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一般，乌黑幽深的眸中全是一片冰冷。 “仙画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容颜清丽无暇的少女声音冰冷，说话如唱歌一般好听，宛若黄鹂出谷的声音中还有着些许稚嫩，却已经有了毋庸置疑的威严，一句普通的话，却似上位者下达的命令，理应被她目下的这些人接受服从。 独眼龙毛勇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九华天音的圣女，黄毛丫头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仙女了，以为谁都会听你的不成？” 话是这样说，却没有一个人放松警惕，也没有一个人抢先攻击。 九华天音，最出名的便是音攻之术，除非对手是一丝声音都听不到的聋子，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无知无觉地听从她们的指挥，或者陷入癫狂自绝生路，或者沉迷乐声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了攻击能力。这样令人防不胜防，却又是正大光明的音攻，着实让江湖上不少人吃够了苦头。 于是，九华天音当之无愧地位于江湖门派排行榜的第一名。 这个第一，自然不单纯是武功高，更重要的还是势力大小。九华天音中以女子为主，音攻之术除了少有的几个曲子阳刚壮烈，其他的都显阴柔，而其武功特点配合这种阴柔，要的便是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攻击未必犀利，缠人却是一定的，一旦陷入持久战，最后的胜者必然是九华天音。 若是没有速战速决的必胜把握，最好的便是不要跟九华天音拖延，直接逃走为上。 但此刻，周围那无声无息靠过来的船并不是摆设，船头上的素衣少女各自持有一样乐器，纤细莹白的十指仿若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看似没有什么杀伤力，然而那如出一辙的冷然表情却让人看得心底发毛。 注意到这样的情况，魏行忍不住暗自唾了一声，九华天音，音攻之术果然不同凡响，那样好听的曲子竟然让他这个老江湖都忘记了防范之心，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包围圈中而不自知。这却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九华天音盯上自己这帮人到底多久了。 “毛勇，别争了，这次咱们栽了，她们早有准备，咱们逃不出去的。”严义那个老实人直言了他人的威风，完全不顾自己的士气。 毛勇道：“呸，凭什么，我就不信，就凭这么一个毛丫头，就让我吐出到嘴边儿的rou！” 楚辰晖在一旁看着，被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忍不住也握紧了匕首，顾菲菲在一旁暗自对比自己跟那个“仙女”的差距，认为自己这个仙女比她漂亮多了，然后俏鼻一哼，不再理会船头的少女，反而注意周围船上的素衣女子。 九华天音的制服是白色的吗？都不怕半夜出来被人当做鬼捉了，要知道，这世上仙女固然是白衣飘飘的多，可鬼魂也是白衣飘飘的多，好吧，也许她们那如同从坟墓中出来的甚于鬼魂的冰冷不像是艳鬼出行的标志？又或者，在她们的认知中，仙女应该是一脸冷冰冰，好像冻结了全世界一样的无情？ “跟我走！” 姚丽娘不知道何时摸了过来，点了楚辰晖的哑xue，拽着他就走，楚辰晖看看四周，反应极快地把画卷套在了早就准备好的鱼皮套子中，然后下一刻，两人跟着周腾打开了舱底，八成新的木板掀开，河水涌入，姚丽娘拉着楚辰晖浸入水中。 在楚辰晖反应过来姚丽娘要做什么的时候，拒绝已经来不及，呛了一口水才被姚丽娘发现他不会游泳，可惜，已经入水，不能回头。 脸上的伤口只是粗糙上过了药，根本就没好，已经麻木的火辣疼痛在浸了水之后最初是冰凉的舒爽，但之后就渐渐成了好像要腐烂一样的剧烈疼痛。 楚辰晖痛苦不堪地忍受着脸皮上的疼痛，还有快要窒息的溺水感觉，努力学着姚丽娘的样子划动双手，拼命想要上浮，却总是被姚丽娘拽下来，往下潜去，楚辰晖险些有种错觉，这女人其实就是准备淹死自己吧！ 这样一想，就忍不住拼命挣扎，理智让自己忍耐，但窒息的感觉却催促自己挣扎，只要上浮就会有新鲜的空气，只要上浮，哪怕被九华天音的人抓到，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侥幸的心理让他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手脚的划动也渐渐失了章法。 姚丽娘的速度本来是可以很快的，可是……看了一眼那个拼命挣扎的小鬼，姚丽娘不得不回头去救他，若是他这么死了，那画中的……所以，他还不能死。 鱼皮套子是半透明的，模模糊糊的，顾菲菲好像看到姚丽娘搂住了楚辰晖，近了！吻了！真的吻了！顾菲菲拼命睁大眼睛，可惜挡在眼前的半透明并不会因此变成透明，于是，终于还是没有看清那两个交接进行时的人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合时宜的八卦情节让顾菲菲精神亢奋，一面哀叹楚辰晖小小年纪没了初吻，一面为之惋惜，正太应该配萝莉啊，怪阿姨怎么都不是官配！另一面，又在期待楚辰晖此刻的表情，同时心里郁闷，该死的鱼皮套子，挡了姐的视线了啊！ 话说，再不快点儿上岸，真的不怕鱼皮套子进水吗？ 经过赵成泼水的实验，顾菲菲不认为这幅画防水，所以，即便属于八卦的热血沸腾，也让她不得不冷静地发出无人能够接收到的心灵感应，快上岸，快上岸，快上岸吧…… 似乎听到了顾菲菲发自心底的呼声，姚丽娘加快了速度，而楚辰晖也不再做无用的挣扎，划水的水平似乎也好了许多，紧跟着从船底潜过，往岸边而去。 缠绕着月亮的乌云渐渐远去，明亮的月光下，船上的争斗已经开始，千回百转的琴声缠绵缱绻，让听者产生困倦绵软的感觉，却因为魏行胡乱敲锣产生的噪音干扰而丧失了足够的效果……进了足够的水，周腾重新封闭了船舱，吃水的深度没有变化，争斗中的人即便有谁留意到了这个细枝末节，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现这条船上已经少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