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困局
黑暗中,长长的回廊幽静冰冷,脚步声仿佛害怕惊醒了什么,轻巧而快速地移动着,每一步的距离都是正常步伐一半的大小,小厮蹑手蹑脚,怀里揣着的画纸已经被暖得灼人。 因为做贼心虚,他并没有注意跟在身后的人,在他的身后,小小的身影犹若捕蝉的螳螂,同样没有注意到黄雀的窥伺。 终于,小厮走到了地方,灯光昏暗的房间,窗纸上,映出一些模糊的影子,轻轻敲门,小厮进入,一会儿,又出来了,动作迅速地离开,脚步快了不少。 房间里,本应酩酊大醉的二少爷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手上的画卷,展开,一幅看着很普通的倚竹少女图出现在眼前,没有装裱,虽看着画工不俗,却也不见什么神异,他却如获至宝一般细细看着摩挲着画质边缘。 还不等看完,一股异香飘来,然后,眼中渐渐迷糊,哐当一声,伏倒在桌案上。 跟着而来的楚辰晖听到屋中的动静,推门而入,完全没有留意那门何时成了虚掩着的,同样的香气让他心生警觉,再要退出,却已经来不及了,异味越大的迷香越是厉害,在顾菲菲手中的迷药配方未曾说出之前,这支迷魂香足以成为许多人的断魂香。 又一声轻响,楚辰晖倒在了地上,紧握在手中的匕首滑落一旁,妖异的蓝宝石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南英潜入,随手掐断了插在窗户缝隙那支迷香,手中的利刃寒光明亮,剑尖已经直指地上的孩子,却还是在下手的时候有了一丝迟疑,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是杀一个小孩儿,这小孩儿又是这般任人宰割的模样…… 目光一转,看到伏桌的二少爷,手腕一抖,收起了软剑,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一刀刺入了二少爷的咽喉,剧烈的疼痛让昏迷中的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然而因为迷香的作用,眼皮子颤了又颤,却还是未能睁开,guntang的鲜血流逝着生命的热度,颤抖停止,人已经死了。 把匕首放回小孩儿的手中,南英冷哼一声,目光中也有了饶有兴趣的恶毒趣味,一刀杀了这孩子,岂不是便宜他了?倒不如这样好,还能够看场好戏。 把窗户和门都打开,流通的夜风迅速带走了房中浓郁的异香,躺在地上的孩子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重新潜伏起来的南英看到很快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孩子,眼中又有了惊讶,若是给他成长的时间,以后也许是个强敌。 手握紧了剑柄,强忍住想要扼杀的冲动,终究还是看戏的心情占了上风,沉静下来,冷眼看着那个孩子的吃惊转为冷静,看着他环视周围,不动声色地清除自己来过的痕迹,准备离去的镇定。 真不愧是小王爷,这样小的年纪便能够这般沉稳,处理这样的突发状况。 不过,若是就这样让你走了,以后的戏还怎么看? 花瓶碎了,声响迅速传出了敞开的门窗,传到了外面,安静的院子中并不是没有人,只是离得比较远,此时听到声音赶过来的几人中,有两个看到了匆匆出来的小孩儿的身影,小孩儿没有回头,却也知道一切都来不及解释了。 “二少爷死了!”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尖叫惊起了沉寂的夜,一盏盏灯迅速亮起,霎时,黑暗无所遁形,光明如同白昼的院落中,僵硬地站在院子里的小孩儿与慌乱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最先赶来的是三少爷候景瑜,看到楚辰晖在,他的眼里有一瞬间的疑惑和紧张,被他发现了? 然而,血腥味儿迅速传入了鼻端,视线穿过敞开的窗子,一眼便看到了那具尸体的形状,满桌子的鲜血还有那浸泡在血水中的画纸,殷红刺目。 管家维持着秩序,不准下人随便进入屋子,于是,一圈人把院子围了起来,楚辰晖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一片真空。 “是你杀了我二哥!”候景瑜语气肯定,上前去想要拉扯楚辰晖,然后,那已经被擦净的匕首从楚辰晖怀中掉落,如同安排好的人赃并获。 皱眉,抿唇,不悦于揪住衣领的手,楚辰晖高声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到这里? 到这里做什么? 周围人的目光是疑问的,是带着谴责和仇恨的,目光中的恶意传达过来,让楚辰晖愤然,却无力挣扎,只是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掰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高傲的目光冷冷地回视,挺直的胸膛中自有一股傲气,不与人低头。 一阵静默,候景瑜松了手,哑了嗓子,虚掩着眼睛,仿佛伤心至极却强自忍耐地说:“把他带到地牢关起来,等到一切查清楚了……”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身边人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自有两个伶俐的上前来把楚辰晖双手扭在背后,拖着走了。 地牢?躲在暗处的南英无声地笑,先让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尝尝地牢的滋味吧!胸腔愉悦地微微震动,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事情多费周折也是挺有意思的。 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一刻钟,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鲍永鑫皱着眉头,杀人?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杀了二少爷呢?在今天之前,这两人可是从来不认识的。可他却没有多想,宽慰师父,让他不要太过自责才是紧要的。 胡元章特意跑去了地牢里面看楚辰晖,出口的话却很不好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杀了二少爷,侯家庄的嫡子!就算你活腻歪了,也不要连累我们啊!这几天别人看我们的眼神儿都不对,你真是害……” “他是嫡子?唯一的?” 地牢阴暗潮湿,楚辰晖被关进来之后倒是不曾受什么刑罚,一日两餐也不曾缩减,却还是在短短几日形态大变,冰冷的脸上带了苍白的死气,眼中偶尔闪烁的寒光阴冷逼人,猛然出声,嗓音沙哑而尖锐,如同粗石摩擦。 “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胡元章愣了一下,忘了刚才要说的话,反而有些好奇,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曾经的小王爷为什么要亲手去杀侯家庄的二少爷,难道是因为嫉妒人家父母双全,家业仍在? “那人不是我杀的,不过我现在倒是清楚谁杀了他了。”楚辰晖站起身,背着双手,胸有成竹地说着,言语间强大的自信很快蛊惑了胡元章,让他忘记了曾经对楚辰晖的那点儿不喜,凑上前去低声问:“谁杀的?”
“如果我告诉了你,我可能就活不了了,那个杀人者会杀人灭口的,所以,我不能说。”楚辰晖慎重地说着,被顾菲菲斥责为面瘫的小脸板着的时候很让人信服,胡元章心里像是猫抓一样,别人越是不说他越是想要知道,追问两句,道:“你告诉我,我保护你,就算到时候你死了,我也会给你报仇,把那个凶手抓住!” 我死了,旁的还有什么用?楚辰晖眼中讥诮,却还是不肯说,直到胡元章发誓会保护他,这才开口道:“那杀人的就是候景瑜,你的二师兄。” “不可能!”胡元章大叫,文雅如书生的二师兄怎么会杀人?再看楚辰晖的时候眼中就多了愤慨,认为这人胡乱攀扯,人品低劣。 “怎么不可能?”楚辰晖的嘴角似笑非笑,嘲讽之意是那般明显,“侯家庄的家业将来会是谁来继承?先嫡后庶,若是不杀了二少爷,又怎么轮得到他这个三少爷上位?你怎不想想,我与那二少爷无冤无仇,便是他夺了我的画,我要回来也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杀了他?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我这样的功夫能够杀得了人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句问得胡元章哑口无言,从一开始,这件事就透着奇怪,虽然可以解释说两人是因为争夺那幅画发生意外,失手杀人,但是位于咽喉处的要害伤口,不是失手可以刺得准的吧!两人的身高又在那里摆着,以楚辰晖的身高,要怎样才能够刺中二少爷的咽喉,难道二少爷专门弯了腰让他刺吗?更何况,二少爷当时坐着的样子,也不太像是在争夺什么吧!有坐着夺东西的吗? 至于移尸,以楚辰晖的身高和力量,怕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再说了,若是真的杀了人,赶紧逃都来不及,谁还来得及布置一下现场?又何必非要布置成那样的? “……那幅画真的是仙画?”胡元章已经信了大半,注意力反而转移到了画上面。 “你见过的那幅的确是,而染血的那幅,不是。” 提到画,楚辰晖的表情阴郁了一些,事情还是有蹊跷,他发现画被掉包了之后又有人摸进自己的房间,便装睡,然后跟着再一个掉包画卷的小厮找到了那个院子,谁料到……不会有人傻得来两次掉包。那,是陷阱吗?为了陷害自己?太过愚蠢了吧,仅凭着瑞京城墙上那还没有完全剥落的通缉告示,就可以把自己抓进大牢,又何必这么麻烦? 楚辰晖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这仅仅是南英的一次临时起意。南英本来等着南阳拿走画卷之后就准备动手杀了楚辰晖的,谁知道碰到那个小厮掉包,又见楚辰晖聪慧,消了一些恶感,这才在动杀手的时候有了一丝迟疑,转而换了一种方式杀人,这样的变数并非计划好的,自然是漏洞百出,破绽迭起,让人摸不着头脑,无从判断真意。 说起来最倒霉的莫过于那位二少爷,就因为南英的一个临时起意,他便葬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