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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 人情

    通往百草岭的路有两条,一条则是众所周知的大路,完全被踩踏形成的路面几乎全秃,策马行走的时候,难免扬起尘沙,每逢有大队人马入山的时候,都是走这条路。另一条则比较偏僻,没有平整的路面,坡势陡峭,落脚处尽是踩踏出来的小坑,只看小坑的位置,也知道是不易攀爬。

    自从学了轻身功夫,楚辰晖便常跟着胡元章来这里学以致用,只要不是跟着胡安一起出门,两人都愿意从这里进出,算是一条小路,少人知晓。

    瞧见四周没有人在,楚辰晖便把画卷展开放风,平展着的画卷因为上头有了棉线,倒是很容易能够挂在楚辰晖的脖子上。

    说不过顾菲菲的歪理邪说,又可怜她看风景都要避着人,楚辰晖嫌弃了好久,还是同意了把画挂在胸前。

    “这里风景不错啊!”

    小风呼呼地吹着,顾菲菲在画中转圈,似乎想让空间内的风和外面同步,好感受一下有风吹过会是怎样的感觉。

    风景不错?她哪只眼睛看到风景不错了?楚辰晖对百草岭最初是好奇,熟悉了之后就觉得乏味,除了草木,就是石头,偶尔有几朵野花,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没自家的莲花池好看哪!

    想到楚王府,眸光微暗,那已经不是自家的了。

    顾菲菲并不介意没有人搭腔,自顾自地转圈,直到把自己转晕了,顺势躺在地上,干净的地面永远不会有尘土沾身,这一点对于喜好干净的人来说,实在是一大便利,但时日久了,也会觉得虚幻,好像连自己都是假的,如同那干净到永远不会被风吹起的尘埃一样。

    迎面过来一个人,楚辰晖眼神儿好,看到人影急忙把画拿下来,才卷起一半,就见那人走近了,忙把画胡乱塞到衣服里,扬声道:“大师兄。”

    鲍永鑫低着头走路,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温和一笑:“师弟啊,怎么才回来?”

    “嗯,事情才办完。”楚辰晖回答了一句,却没有深谈的意思。

    他来得晚,两个师兄,鲍永鑫和候景瑜都已经跟胡安学得差不多了,两人年龄又大,在谷中待的时间也不多,基本上跟楚辰晖都没有交集,唯有胡元章跟他们的关系好点儿,时常在楚辰晖面前用羡慕的口吻提到他们的独立。

    见楚辰晖反应冷淡,鲍永鑫也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便错身而过,往山下去了。

    “你这样不好,好歹是认识的人,多说两句寒暄一下是礼貌,你这样一点儿都不懂人际交往,以后人缘儿差了,别人欺负你你都找不到帮手,行走江湖,第一拼武功,第二拼人脉,第三便是运气了……还有,你这张面瘫脸,就不能笑一笑吗?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见这笑还是有好处的,可以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显得亲切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可以伪装,没听说过笑里藏刀吗?笑容至少可以减轻别人对你的防备心理,手上捅刀子也容易一些。”

    发散的思维越飘越远,顾菲菲好一会儿才回归到正题。

    “……你们平时本来就很少见面,你表现好点儿,赖皮一点儿,不说得点见面礼什么的,便是留个好感以后利用也是不错的,人情世故,这人情不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来的吗?积累得多了,就是人脉,以后做事也有人帮忙了……唉,你找的这个师傅还真是找亏了,光教武功有什么用,莽夫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个聪明点儿的借力打力就可以干掉一群莽夫……”

    嫌顾菲菲聒噪,楚辰晖伸手把画卷露在外面的一半往衣服里一塞,挡了个严实之后又听到顾菲菲在里面喊:“你干什么,都没人了,还不让我看风景,快把画拿出来!”

    顺着她,要听她废话。

    不顺着她,要听她喊叫。

    两害相较,取其轻。楚辰晖权衡了一下,决定不理会她的喊叫,反正她喊一会儿就不喊了。果然,喊了几声不见楚辰晖同意,顾菲菲便又骂了两句“混蛋”,然后嘟囔几句,就算揭过此事了。

    这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楚辰晖很满意地勾起嘴角,却不知道在画中的顾菲菲已经忿忿地跑到了竹屋里,拿着毛笔在纸上记账。

    密密麻麻的小楷已经从最初的散乱无骨到现在的浑然有度,渐渐工整的字体采取记账的方式记载,不计年月,只记事件,从泼自己狗血到说自己妖孽,再到现在对自己合理要求充耳不闻,故意无视,如果这些都是罪名的话,楚辰晖的罪恶真真是罄竹难书,只看那几张纸就知道了。

    而他的好,则只有两条,还是顾菲菲才填上不久的,便是以前的保守秘密和这回把自己找回来的辛苦。

    “回来了啊,画找到了?”胡元章从树上跳下来,拍着楚辰晖的肩膀说话。

    念在他之前曾经陪自己找画,楚辰晖没有躲开他的手,脸上有了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找到了。”

    “拿来,我看看!”胡元章压根儿没有“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动”的规矩,说话间便伸手去拿,他已经知道楚辰晖经常把画放在怀中。

    楚辰晖没防备,被他抽出了画,再要抢,就已经来不及了。

    胡元章一边如往常玩闹一样躲避,一边把画卷展开,因为顾菲菲回到了竹屋,画上面便只剩下了一片竹林,中间突兀地空了一块儿,让胡元章愣神。

    “你找错了吧,这不是上次那幅画,上次那个有个少女,这个明显没有,你什么眼神儿啊,连自己的画都认错了。”胡元章一愣,被楚辰晖抢走了画,再看他一脸爱护的模样,再看那幅画的装裱,又奇怪了,“虽然脏了点儿,但是装裱得倒是一样,怎么回事?”

    “我嫌那少女不好看,把她抹去了。”楚辰晖敷衍一句,又把画塞在了怀里,这回用双手护住,防着胡元章再动手抢。

    画作上,若是有笔误,是可以用一种特殊手段抹去的,只是那样的笔误都是小的,像是兰花叶上多出的墨点,留题留款时候的错笔,只要在装裱的时候说明一下,便有懂行的师傅来处理妥当,但那样的妥当终究还是会留有一丝痕迹,细看之下便能够看出来,讲究一些的宁可作废也不要那样的处理品。

    但,少有人会选择把作为一幅画重点的人物抹去,那样跟作废一幅画基本没有什么不同了。

    胡元章一贯粗心,听了便信了,摇头叹息,“真是的,你那什么眼神儿啊,那么好看的美人就让你给抹去了!我还说再看一眼呐!”

    想到上次所见的美人,空灵脱俗,还真是难得的美人图,只可惜,世上没有那样的美人。胡元章想着又叹息了一声,那遗憾惋惜的模样让楚辰晖立刻黑了脸,只当这个也是觊觎自己画卷的,捂着衣服的手又紧了紧,赶紧回了屋子。

    “哎,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我还有话跟你说呐!”胡元章在后头喊着。

    晚间饭后,胡安把楚辰晖叫了出去,开门见山地说:“最近瑞京不怎么安稳,我准备换个地方住,你是要跟着我,还是自己走?”

    楚辰晖心中一紧,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画,莫非是因为……他跟顾菲菲这一点倒是一样,两人都不信任姜检。

    跟着胡安,好处便是有些安全保障,若是自己走,怕是躲不过袁大人的耳目,还有卫兰和南谨的人。

    简单一想,楚辰晖便果断地说:“我跟着你走,还有好些东西没学到,你会教我的吧!”

    对于楚辰晖的试探,胡安笑着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说:“小小年纪,哪里那么多心眼儿,我说了交换便是交换,得了你的功法怎样也要给你说清楚基础,至于其他的,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

    当然有,那一幅画不知道在多少人的算计之中呐。

    楚辰晖并不清楚京中的情况,只当那些找画的都是知道画中秘密的,这样一来,卫兰肯定是知情者,袁大人也许知情也许不知情,但他是帮着卫兰的,不可忽视。

    小孩儿的思想总是简单,因为南谨才问了画的下落,便有袁大人手下出面收购旧画,楚辰晖便只当他们是一伙儿的,完全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两人并不是一条心。误打误撞,也算是他蒙对了。

    有了这层顾虑,对于搬家,楚辰晖点头赞成,“要搬到哪里去?”

    “先去侯家庄吧,这地方过冬也太冷,你师娘受不住。”胡安提起妻子,粗犷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大胡子才被刮去,光洁的下巴白嚓嚓的,跟上半张脸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月影斑驳处,那笑容傻兮兮的,又看着诡异。

    楚辰晖目光鄙视,这样的人也算为人师表?

    曾经给自己讲课的那些哪个不是衣冠整齐,哪个不是端正严肃,这样的人,山野村夫一个,竟成了自己的师父,真是……

    对胡安的悉心教导,楚辰晖只当做是一场交易,自己给他绝世武功,他教自己基础,买卖双方公平自愿,谈不上感情。曾经的锦衣玉食落到现在的粗衣陋食,生活上如此大的落差,想要让楚辰晖对这个给自己提供食宿的人更多好感,也是难为了一些。

    现在的楚辰晖********就是学好武功,拥有强大的力量,对于旁的,还真是没那么大心情去理会,从小又不曾领教人情世故,自然也不会对这样的“好运”有感恩的心理。

    看待胡安,更多的是从表面去看,也就难免犯了人不可貌相的错误,哪怕已经知道他的武功不错,可以吓走袁大人,却也只当他是个盾牌,有事的时候可以拿来挡在前面,没事的时候绝不会想念惦记。

    无人教导,却这般功利自私,楚辰晖也可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无师自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