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眼熟
作为皇帝御前颇受信赖的弄臣,袁正誉在瑞京之中的房产自是良多,大多都是无人知晓的,唯有一处位于碧湖边儿上的房子是人尽皆知,江湖上有事,都知道要到此处找袁大人。 碧湖湖水清澈,周围栽种有四季花木,春夏繁花多灿烂,秋冬流水泛花影。 临湖的木质小楼雅致非常,楼前有花园,顺着花园往湖边看,梯桥架阁,风亭水榭,轻纱垂地,风起时,如美人舞袖,飘摇若仙。 过桥时的脚步放缓,犹若凌波信步,袁正誉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水榭之中,香炉已经燃上轻烟,侍女如锦簇,团团围绕,中间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颜色鲜艳的水果糕点,白玉壶中盛着芳香四溢的美酒。 “卫兰公子,看我这水榭如何?”袁正誉微有得色,率先坐下,遥望湖中风景。 碧湖宽广,微风吹皱湖水,泛起圈圈涟漪,有红尾的鱼儿在水波下悠闲游动,一道道红影如梭,偶尔露出水面的鳞片反射着阳光的七彩,波光粼粼,景色醉人。 湖畔有芦苇轻摇,有莲花亭亭,还有一处,草屋茅舍,临湖处支起了渔网,颇有渔家风味,此刻,正有皮肤白皙的少女穿了粗布衣裙,垂了乌发,挽了裙角在水中嬉戏,笑颜如花,不时还望向水榭,美眸中波光流转,似乎眉目传情。 卫兰公子一身青衣,气质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眸中却是不屑,“本是美景,但那些渔家女就有些画蛇添足了,这会儿的水未必很冷,但踩在泥中戏水……哼,真正的渔家女怕是没工夫勾引人。” 歪在一旁的软榻上,卫兰颇为习惯地等着身边的侍女喂食水果,纤细莹白的玉手拨开淡紫色的葡萄皮,晶莹的绿色甫一露出便被一支小巧的银叉扎中,喂入卫兰的口中,一会儿,颗颗小籽被吐出,又有侍女接过,三人配合,动作娴熟。 “美景美景,若是少了美人,可就称不得美景了,这几人想来是不够美,入不得卫兰公子的眼。”袁正誉坐姿放松,舒适非常地靠在美人怀中,享受着跟卫兰差不多的待遇,时不时还捏捏美人的下巴脸颊,轻佻放纵。 跟在卫兰身边的小厮南谨对眼前的场面视若无睹,看到那些侍女假扮的渔家女时,眼中还有了些同情的意思。 “假的就是假的,越美越假。”卫兰态度随意,随口直言一句,便把话题转到了寻画上面,“这些日子可有寻到?” 袁正誉为难苦笑,“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倒是派人寻了,那偷儿也找到了,可他只说是随手扔了,扔的地方也知道,但想要找,谁知道是哪个捡了,还是被风刮走了,这可真是大海捞针,卫兰公子实在是高看我了!”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袁正誉摇摇头,满脸的无奈,“我劝令兄还是放弃的好,不就是美人图么,我这里还有一些,也是名家画作。便是令兄想要玉虚真人的《夏月夜》都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哪怕是皇后那里的《春日游》,我也有办法弄到,可这样一幅不出名的美人图,想要找实在是太难了。” “要是能劝我早就劝了,我哥那人你是不知道,想要什么就非要到手不可,那较真的性子真是不大气!”卫兰也没好气,不就是一幅画嘛,有没有有什么要紧的,折腾死人了,又要找这个袁狐狸,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南谨听得自家公子口没遮拦,有些尴尬,咳嗽两声,拱手道:“江湖上谁不知道袁大人手眼通天,别说是一幅画了,便是想要皇帝的龙袍,袁大人也能够拿到手,此事还要多多仰仗袁大人援手了。” “龙袍有什么难的,跟织造说一声,实在不行还可以跟黄门买来,总有那为财伸手的,可这画嘛,我倒是打了招呼出去,也找到了不少倚竹少女图,可惜,都是假的。我还想着,等哪日找到了这真图,定要好好看一看,看看那图有什么特别的,让你主子这般惦记。” 卫兰的兄长并不姓卫,而姓韦,卫兰自然也不姓卫,十几岁的时候他冒认卫家人来到瑞京居住,也是那时候,袁正誉才认识了卫兰,知道他有一个哥哥,知道他身边的小厮其实都是他哥哥的人,知道他哥哥很有本事,是华阳山庄的庄主韦华阳。 华阳山庄在江湖上不怎么出名,有点儿半隐居的感觉,韦华阳除了经营自家山庄,生意做得也多,却很低调。 袁正誉除了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外,也经营生意,靠着官身庇护,生意做得很多,他有个习惯,但凡是碰到生意对手,一定要查清楚对方的家底,后来便查到了华阳山庄,认识了韦华阳。 说认识也不确切,韦华阳这人太低调,便是自家生意也很少露面,至今为止,袁正誉知道的都是字面上的东西,还不知道韦华阳这人什么模样,不过从卫兰身上看,想来他们兄弟两人总有相似之处。 虽不曾见面,但神交已久,两家生意又总是碰上,偶尔还会联手做一两笔不长久的生意,通过卫兰和南谨,两人的交易也是越来越多。 对于互惠互利的事情,袁正誉从来都很有兴趣。 不过,这幅画嘛…… “就算是为了朋友,我也会尽力的,只是这结果如何,可不太好说。”袁正誉眉宇间并不十分为难。 南谨惯于察言观色,看到袁正誉并不是没有把握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为了这幅画,可是让他跑断了腿。 “得,我今天就是为了此事来的,得了消息我也可以跟我哥交代了。”卫兰说着就要起身。 袁正誉对卫兰的直言不讳早已习惯,闻言一笑,挽留两句,也不勉强,等他们两人走了,他才唤过身边人问起那幅画的下落,他还真的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若不是韦华阳给的价钱高,两人交情也不错,他还不值得亲自过问此事。 什么时候,丢了一幅画,也要让他出面寻找了? 每每想起来,袁正誉都觉得此事甚为荒拗,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一个命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一石击破水中天。 又来了! 顾菲菲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个偷偷摸进来的孩子,男孩儿腰上别着一把小匕首,想来他就是用这个撬开了后门的门闩,女孩儿跟在他后面,习惯性地先翻找床铺。 这还是那妇人闹过之后两人第一次来,不同于前几次,这一回有了报复的倾向,男孩拿着匕首狠狠地在被子内侧划了几刀,露出发黄的棉花才罢手。女孩儿则揉烂了花瓶中的野花,把汁液蹭在被子和枕套上。
近乎发泄地用墨水湿了层层白纸,又把抽屉翻了个底掉,两人才满意地离开,走的时候,男孩儿忽然注意到了墙上的画,顾菲菲心里一惊,这俩孩子的武力值对大人来说没什么,对一幅画来说可是很有问题啊! “哥哥,你看什么?”女孩儿走了两步,看男孩儿没跟上,又回过头来拽住了男孩儿的衣袖。 男孩儿压低声音,“我觉得这幅画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菲菲听得奇怪,难道还有跟自己这幅一模一样的画? 女孩儿仰着头专注地看,猛地高声:“啊,我知道,外面有人收购这种有竹子有女孩儿的画,就在街角,你忘了,咱们还看过,可多都跟这个一样。” “我就说在哪里见过!”男孩儿拍了一下手,说,“咱们把这个拿走换钱,哼,敢说我是小贼!” 女孩儿艰难地搬过了椅子,男孩儿利索地踩上去,就要揭画,沾了墨的手心黑乎乎的,看得顾菲菲差点儿忍不住皱眉。 小坏蛋!她最讨厌小孩儿了! “哪个贼进了我家门,真是贼婆娘养的小贼,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小老头的声音传来,上次那个持着扫帚打人的身影太过强大,让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女孩儿转头就跑,男孩儿赶紧取下了画,却没踩稳凳子,摔了一跤,也不哭,爬起来还不忘捉紧画,飞快地往外面跑。 被拖在地上的顾菲菲很快看到了老头的身影,真是老当益壮,并不因对方是小孩子而手下留情,大扫帚扬起来,二话不说就打。 男孩儿快要出门的时候又摔了一跤,应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扭了脚,姿势有点儿不对,看老头撵上来了,一咬牙扔了画做为阻拦,然后自己猛跑几步,追着女孩儿的身影出了后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帮小崽子,真是天生做贼的料,插着门都能进来,真是日防夜防小贼难防,大家可都小心了啊,别让那小崽子拨开门闩,人家偷了东西都有理,脸皮厚得没法比,咱们被偷的可是活该啊!”小老头拿着大扫帚在后门口很是高声了几句,又吐了几口吐沫,这才回来插上门。 “真是造孽啊,好好的绫绢用来裱画!”小老头捡起地上的画,抖了抖上面的土,粗鲁的动作看得顾菲菲直皱眉,就不知道爱惜点儿吗? 仔细看了看画,老头自语:“哎,这不是……”眼珠子一转,把画随意卷了一下揣在袖中,脸上有了喜色,“能换钱的都是好东西啊!” “什么好东西?”赵成听得老头自语,问了一句。 老头眉毛弯弯,也不接腔,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兜着袖子往街角走去。他就不懂了,怎么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收购这种有竹子有女孩儿的画,不过,这白来的钱不要白不要,这是老天注定他捡起这“钱”,他若是不要,天理不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