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欲和
“王者德而求贤。……期以好爵,待以优容,各随其材,咸使登用。……闻首山有贤者,千里而求之,三顾而得见。……问天下道,以民生。问人君道,以民心。问礼道,以德为先。……天下何以归人君,盖因人君泽被苍生,使耕者有其田,商者行其路,……民有所生,民心所向,人君德矣。……人之德,孝双亲,敬师长,亲邻里。臣之德,忠君上,善使下,睦贤臣。君之德,忧民生,纳忠言,恕旧恶。……” 桌前,留着山羊胡的先生手执一卷书,滔滔不绝,吐沫星子不时飞出,一张桌子也挡不住他的慷慨激昂,目光中满是对古时皇帝以德者为王的崇敬,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够让位求贤的。即便是古时那最注重德行的时代,也仅仅出了那么两个禅让的皇帝。 端端正正地坐着,手持着一支笔,小孩儿似乎没有去听先生在讲什么,眼帘半垂,乍看上去完全是在专心写东西的模样,细看才知,他根本就是走神了。 萧让立在侧面,恰好能够看到小王爷偶尔飘移的目光,但看看先生并没有发现的样子,也就保持了沉默。 原先,王爷是给小王爷准备了两个侍读的,可那两人一个表现太过,一个自傲太多,都让小王爷不喜,趁着生病的机会都给免了,理由当然是现成的,不能够耽误别人求学。 能够成为王爷侍读的自然也都是有点儿身份,却又身份不高的那种,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摆出来,还真的让人只有感恩的份儿。如此,总算耳根清净,就是,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清净了啊? 萧让站在原地走神,琢磨着是不是再找个人侍读,不然的话,小王爷总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万一哪日王爷查起,岂不是…… 自打被王爷指派给小王爷,萧让就知道小王爷以后就是自己的主子了,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小王爷年岁还小,许多事情考虑不周全,他便更要多想一些,既是为了小王爷,也是为了自己。 “小王爷,何为君子之德?” 先生突然而来的提问让萧让迅速回神,君子之德?不是君之德吗? “不知。”小孩儿老老实实地回答,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依旧在写着什么。 这样的态度怕是轻狂了,先生气得吹胡子,却还是保持着风度,没有破口大骂,压下怒气继续讲道:“君子之德,贤而能容罢,知而能容愚,博而能容浅。” “受教。”小孩儿点了点头,抬起眼来,总算正眼看了先生一眼。 先生捋了捋胡须,面色和缓了一些,大约是有些得意的,正要继续讲解文章,就听得小王爷发问:“求而不得,当如何?” 不接上文的一句让先生沉吟了一下,是说求贤而不得? “凡有能者,皆自傲。求之以诚,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导之以行,行之以德,友之以朋,必得之。”先生咬文嚼字地说出一长串话,倒也朗朗上口。 萧让半懂不懂,在一旁只听个有趣,但见小王爷若有所思,便也认真起来。 “若已相失,当如何?” “相失之后,若有一人能下气,与之话言,则彼此酬复。” “为尊者为先?” “重之者为先。” 先生回答着,觉得这话题有些偏啊,难道是小王爷要考校自己?看着手上书册,又道,“小王爷,咱们还是先学文章吧!书中自有金玉良言,可启神思。” “嗯。”不知可否地低头,继续写字,小孩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完全不像是专心听讲的模样。 先生看着微微叹了一口气,小王爷聪明是聪明了,但对这学问,怎么就是不用心呢?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心底里惋惜了一下,便继续讲解文章,心神又沉浸在文章里了。 上午的课好容易结束了,萧让总算能够动一动了,跟着小王爷往垂花厅走去,中午的时候有些热,垂花厅旁边就是水榭,一边吃饭一边看景,已是惯例。 垂花厅里,早有侍女准备就绪,桌上的饭菜不少,还有一盘冰爽可口的水果,青花缠枝的瓷器透着清静,连侍女身上的服色都是翠黄二色,添了素雅。 “我记得有一套粉彩荷花的,晚上送到我房里,哦,不要忘了先用长匣装好。” 小孩儿举箸开言,“还有……呃,待会儿我再和你说。” 还有什么? 萧让一边记着一边觉得头大,怎么今天小王爷这么多吩咐?平时都是很少说话,今天光是这些吩咐可就说了不少了。算算看,笔墨纸砚不用说了,学习必备,多要一套也是很正常的,装起来,莫非是要送人?至于玉器摆设,也许是想自己更换房中的陈设?珍珠也好说,小王爷嘛,就是想要数珍珠玩儿,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不过,粉彩荷花的碗碟也要一套,难道是要看着好玩儿? 对于长匣,萧让更是郁闷,装碗碟的匣子都有定制,专门要用那种尺寸的长匣装,恐怕这匣子也要催促那些木工快点儿做才是。 等吃完了饭,按例该小憩了,侍女们都退下,萧让留在一旁。 “找几件好看的女装,用长匣装好,晚上一同送入我房里。”小孩儿吩咐了一句,也不管这句话多么让人疑惑,说完就闭了眼睛睡觉。 萧让什么也不问,识趣地让两个侍女进来打扇,自己则去吩咐了。 一想到一大早小王爷便指定尺寸让人做长匣,萧让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笔墨纸砚、玉器摆设、珍珠、碗碟,现在连女装都有了,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若是小王爷再大几岁,也许这是为了某个女孩子做的,但现在,小王爷才八岁,就是再早熟,怎么也还要等上两三年才会喜欢女色吧! 萧让一头雾水地离开了垂花厅,等到把事情都吩咐好了,也没有想通到底是为什么,总感觉,最近小王爷神秘了许多啊! 下午的课是学琴,于是,萧让又多了一件事情,把琴和琴谱也装到长匣里送去。 晚间,小孩儿再次赶走了所有的侍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从竹枕中抽出了画卷,展开…… 画卷中,竹屋里,顾菲菲正在专心研读脑中的功法,可依旧不见什么成效,什么丹田,什么气感,像模像样地盘腿坐了半天的顾菲菲只感觉得到腿酸,研读的结果就是又睡了一觉。 沾了血的裙子被扔在了竹林里,顾菲菲现在穿着的是自己改良过的超短裤,所谓的改良,就是撕掉了长裤上所有沾血的部分,留下的那一截就是了。外面的衣裳也扔了一件,好在仙女服有好几层,留下的也足够当长衣穿了。 昨天顾菲菲回来后就把衣服改良了,长衣只到臀下勉强也能够飘起少许,轻纱单薄,隐隐还能够看到内里那件绣着金色花朵的白色肚兜,乍看上去还有几分仙女的感觉,当然要忽略那两条光洁修长的腿。 没有镜子,顾菲菲也就无从臭美,自己转了两个圈儿,想象了一下也就神清气爽了。 换衣服是能够让人心情愉快的,在没有新衣服的情况下,换造型也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因为头发已经散乱了一些,顾菲菲便摸索着重新梳头,这一梳头,才发现头上的装饰少得可怜,一个缠绕着素雅花朵的白玉环,两个对称的珍珠簪子,还有就是三条不同颜色的丝带。 把丝带编成一条缠绕在白玉环上,顾菲菲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动手能力,在胳膊都举酸了后,方才成功用两根珍珠簪子盘出了一个公主头,把玉环死死地扣在上面,虽然看不到效果,但想来也是不错的吧! 睡了一觉起来,摸着没怎么乱的发型,再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道姑头,顾菲菲囧了。 “镜子啊镜子,我从未如此深切地渴望过你,若是我有一面白雪公主她后妈的魔镜就好了,全知全能,侦察监视一体,还能够说话,绝对忠诚,简直是……” “啊,这是什么?” 突然飞过来的长匣打断了顾菲菲的幻想,迟疑着伸手拿下来,刚才还托着长匣的力量骤然消失,入手的重量沉了沉。打开匣子,一面漂亮精美的铜镜反射着莹莹的光芒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顾菲菲拿起来,看了看,“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好像是这句吧,顾菲菲有点儿不太确定,白雪公主这样的童话,长大以后她可没有重温过,里面的一句台词什么的,实在是太遥远的记忆了,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脑中飞跃而来的记忆如同书册一样打开,赫然是白雪公主的故事。 “哦,神啊,这是什么逆天的能力啊!” 顾菲菲抚额哀叹,目前还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过目不忘的能力,但是记忆中的功法都有了全文还不算,这样零星的她都已经遗忘的记忆竟然还能够一字不漏地“提”出来,这是怎样的金手指给自己开了作弊器啊?! 若是穿越到外面,还能够有这样的作弊器,她可能会欢呼着感激,可是,在这个只有自己,根本出不去的地方,再怎样的万能,也是毫无用武之地吧! 镜子很平常,在顾菲菲话音落地之后也没有任何的波动,很正常的一面镜子,这个发现让顾菲菲安心了一些,却又有些失落。再次打起精神照镜子,看到镜中人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惊叹,这般有灵性的女孩儿竟然是自己吗?看看那双灵动的眼睛,再看看那张轻灵脱俗的面容,哦天啊,果然穿越无丑女吗? 顾菲菲捧着脸颊叹息,微有遗憾,美人如花隔云端,这样的美人果然不为世间所允许,只能够存在于画中了。 自顾自怜了一会儿,在镜子前把能够想到的表情都做了一遍,美人的皮相果然很容易加分,就连最没有形象嚎啕大哭的模样,美人做出来,也有了些见者泪流的感染力,完全不觉得俗恶。 “想我顾菲菲自认美女,却也没有美到这般天怒人怨的地步,还是这种清丽脱俗的纯美感觉,真是……”“啧啧”一会儿,顾菲菲恍然大悟,“啊,莫非就是因为我美得让人看不顺眼了,然后有人把我关在这里?” 想想希腊著名的金苹果事件,连女神都不能够避免想要争个最美,然后嫉妒心导致了特洛伊大战,这么说来,这样的推测还是有可能的了? 究竟是自己来了以后这画中美人才有了灵魂,还是说本来这画中美人就有灵魂,然后和自己灵魂互换? 顾菲菲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但她目前还没有揭开谜底的能力。 “不管怎么样,从此以后,美人即我,我即美人!这么好的皮相,死也不能丢。”爱美的天赋能力在顾菲菲这里得到了极致的体现,可以更美一些,但绝对不允许变丑,哪怕这美丽犹若昙花,现世的时候就意味着死亡将至。 “啊,这镜子是莫名其妙飞来的,是因为我提到才飞来的,那,若是我提到别的,会不会也有呢?”顾菲菲实验性质地想了想,念叨着,“来一件漂亮衣服吧!来一件漂亮衣服吧!” 一个一模一样的长匣飞到了顾菲菲眼前,如同等待检阅一样停在半空中,应手而落,静等开启。 “真的是漂亮衣服啊!”顾菲菲欣喜若狂地感激着自己的“新能力”,“要什么有什么,太逆天了,不过我喜欢!” 竹林中,连续少了两个长匣,不过,在那一堆长匣的数量下,根本看不出来少了两个。 画外,小孩儿正在专心致志地往画里面塞长匣,看着画里面渐渐堆积成山的匣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诱之以利,这样就可以了吧!对待特殊的东西,他不介意折节下交,而折节下交之后,总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的。 本质上,老虎是不可能不伤人的,就像上位者不可能真的对一个不如自己尊贵的人平等待之,但假装一下还是可以的。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假意的温柔。小孩儿单薄的嘴唇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暗藏陷阱的清浅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