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王爷。”文佐尘唤了声,凝着眉端详眼前之人。 “你紧张个什么,我不过就是问问。”尹文衍泽仍是一脸温润,笑意不减,“你也知道她性子冷,话题要是不对她意思,是难逼出她三两句。所以才要问问,你都教她了些什么,要如何同她讲话。” 文佐尘略低了头,思索了道:“去醉风楼吧。” “那是个什么地处?”尹文一抬头,恰觉得这名字有几分意思。 “只三两盏杯,她就是要醉的了。酒量次得可以,酒品自然不会好。王爷那时想同她说什么都可以,她高兴答的必会扬扬洒洒,不高兴的也能自己个把话头换了。”文佐尘说着眉一皱,“只那女人是个要面的,使后千万别再当着面提她醉态,她是不会认,也必不会再随你去。” “她倒是很知礼明意。” “自是当然。”文佐尘苦笑了笑,“每日都要把女诫女言默过三遍之上,少一遍,她便睡不安稳。是守着陈规墨距过日子的人,条理最清楚。” 尹文衍泽确也深有体会,随着点了头:“只有一点,是过分孝顺了些。”凡是做什么做的过了,都要他堤防那人是不是有所求,正如现在,他心下揣不明白延陵易的底牌。 “是真心的。”文佐尘猛收了笑,一脸认真。 尹文并未听明白他的意思,愣了愣,虚了眸光。 文佐尘看出他的疑虑,直言而出:“其它的都是假的…只她的孝顺是发自肺腑。我也曾以问过她,做得多了便是假,为何要担着假模假样的累名。明知道那延陵正院里住着的不是自己个的亲母亲,她却比亲生子女还要孝顺。” “她又是如何答的?”尹文忍不住插了言。 “是偿还。”文佐尘启唇轻言,声中隐着些微的痛惜,“偿以她的不孝。她说过,若她母亲能在自己身边,这些是她日日会做的事。正是因为不在,也做不到。她便要再多做十倍二十倍来偿清自己的歉疚。” 尹文衍泽渐也垂了双睫,目光落了满杯浓色,沉得扯不出。 “王爷张口闭口都是问她。也真是奇了,你女人的事,还要问我这个外人。”文佐尘扬声干笑了番,是嗓音怪怪的,细着点心倒也能听出这味道不对。 “本王是要选个时机与她好好谈一番。”尹文衍泽忽地释然一笑,“这女人…替我允了门亲事。” ……. 延陵王府私院隐有琴声传来,贤儿忠儿立在门外候等,听了那袅袅之音,皆觉得心神安宁。 “闻人公子的琴声真耐听。”贤儿笑着睨了眼室中光景。 “你怎知道不是出自王爷之弦。”忠儿面色沉稳,扬了眸光。 “从未听过王爷她持琴啊,况且室里连架琴都不摆呢。我们王爷啊是要办大事的人,怎会被这等闺房雅趣牵了兴致。唉,这要是说起来,我们王爷是一点也不像个女人呢。”贤儿说不到三两句就自己捂着袖子乐起来,却听由窗中溢出了箫音,忙得止了笑愣住,嗫嚅道:“唉?怎来的箫音?弹琴的若是闻人公子,吹xiao又是谁……” 室中玉暖生烟,叠帐层云铺卷,满堂馨风。 女子跪坐于月香毯中,一手抱半月琴于双膝前,单手拨以琴弦。黑发如缎,肆意倾垂及地。一袭白绸衫裙于团中展开,似梨花般笼月艳静。其身后依偎着墨衣少年,吹起箫音配着琴袅。 这室中,馨暖冉静,最是美好。 少年吹累了,便握着箫倾靠在延陵身后,额头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能听见她一声又一声平稳沉定的心跳。有她在的时候,他才最心安,真想真想这一辈子,谁也不是,什么也不做,只做她后襟上素绣的一朵梨花,是能永远依偎不离。 “越儿。”她轻声唤了唤,见是未有回音,一抹淡笑盈盈浮上,“可是睡了?” 身后少年轻笑,双手揽上,紧阖了她软腰,似稚童般撒着娇:“jiejie在身边,越儿又怎舍得睡,太浪费了。” “傻瓜。”她一声嗔笑,寻声侧了目,迎着他温软祥宁的目光,“jiejie好久未以琴配你的箫音了,是有些跟不上你的箫了。” “jiejie配得很好。天下,也只有jiejie的琴,配得及闻人越的箫。”少年笑弯了一双眼,搂着她的一手由袖笼中抽出那一管黛笔,懒懒道,“有多久没为jiejie画眉了?越儿的手又痒痒了。” 说着便圈着她腰身作势放倒,惊得延陵易一时不稳,忙推了琴,以臂腕相抵。
“又胡闹了吧。”她只是笑,却未推了他。 “今儿画个什么好?”闻人越一指点向她时常皱起眉心,他虽看不到,却也由指尖敏锐的感应到那里隐隐的细纹,这样不好,日久了是要人老珠黄色衰颜弛。 延陵易摇头一笑:“随你。”她时而觉得他并未瞎,毕竟为她画眉时从来是驾轻就熟笔艺超精。她最喜他画的涵烟眉,色微淡,曲折细长,宛如含烟清波,沧沧荡荡。每次由他画了,一整日都不舍由水湿去。 他于手心处调着黛色,笑得别有用心:“我啊,就给jiejie画个连心眉。是叫你以后再不敢随意皱眉,你且皱眉,那眉心处便堆着一团螺黛褶子。” “连心眉?”延陵易轻轻阖了眼,撤了臂肘,单手撑额卧躺了他身侧,只一双眸子紧紧凝着齐齐而卧的少年,“一画连心长,再画心长连。” “躺好了。我这就要动笔了。”黛已匀好,于他脑中更是浮现了身前美人的容颜。 他几乎是趴了她身上,单手持笔,浅笑以描画。 延陵易凝看着近在咫尺的含玉软眸,轻颤着葱指顺了他眼眸的轮廓拭过,恍惚了神:“天底下最美的眼睛,都及不上越儿的万分之一。”虽不能视,他却有一双最真最清的瞳子,是能让她忘断世间一切大悲大喜沉浮 ,唯能沉浸其中。 “听说…昱瑾王也是美的。”闻人越持着笔顿下,勾了笑色,“我那小侄儿日后必能生得俊美,夺了天地之色。” “越儿,好端端的,怎么提了他。”延陵易略显不自在,垂睫软了声。 “越儿喜欢听他讲话,声音真好听。” 目光猛地一激,她呼吸窒住:“你见了他,或是…他来见了你。” “jiejie,你不能太宠越儿,便薄了王夫啊。他是个好脾气的,未凶我,却也说了该说的。我们还议下了,自以后他来王府的十日,我皆不会霸着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