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过是外行人
一直很坚强的宁静,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掉下了眼泪。她爱这个哥哥。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父母亲之间那种特殊的紧张关系中,一直保护宁静的,只是这个哥哥。令宁静真正承认的家人,也只有这个哥哥而已。而且,知道哥哥对音乐的热爱的宁静,无论如何无法接受哥哥已经不能再弹奏钢琴的事实……而且不止钢琴,任何精细的乐器都不行吧。 但是,宁静很快从软弱中恢复过来。她擦干净眼泪,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现在人没事就好嘛,而且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恐怕都会被关在医院,他没有机会做傻事的。这样想着,她快步回到了医院中。 昨晚的急救,只是对宁威的外伤做简单处理以及全身检查而已。没有威胁到生命的手臂和小腿的骨修复手术被安排在星期五。 宁静打电话到学校,替宁威和自己请了假。对母亲说着没事了,安慰着母亲,将母亲送回了家。她实在看不得母亲坐在宁威的病床前伤心落泪,于是对母亲说,不如回家给宁威煮一些清淡的食物。 到上午十点的时候,父亲终于被联系上了。急急赶来的父亲听说儿子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利用自己的权势,将儿子从普通病房,移到了高干专用的豪华病房,并嘱咐说用最好的医生诊治,就匆匆离开了。他甚至没有来看宁威一眼。 目送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宁静感到心里一阵悲哀。 黄昏的时候,宁威醒了过来。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他注意到了病床前的meimei。 “宁静。”宁威向她点了头。环视了一圈四周,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然后或许是因为疼痛而皱起了眉。 “我去叫医生,叫他为你加大镇痛剂的量。”医生离开时,曾这样嘱咐过宁静。 “等等。”宁威轻声却不容反驳地命令道。 望着meimei有些憔悴的容颜,宁威心疼地说:“辛苦了……” 宁静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怒气。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昨晚你出去的时候,答应我要自己小心的,现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面对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宁威,宁静吼着。 “对不起……我当时大概是睡着了。”宁威无力地辩驳。 “你骗谁啊!”宁静接着吼着,若不是宁威现在已经身受重伤,宁静几乎要将自己的拳头砸在宁威的胸膛上。 可是忽然,像是全身都xiele力气般地,宁静坐在了宁威病床边的椅子上。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落了下来。 “你骗得了别人,可是骗不了我。你那时候很清醒……对不对?”宁静的声音充满着痛苦,令宁威感到心疼。宁威宁愿宁静愤怒地对自己吼,也不愿宁静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脆弱。 宁威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说:“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唉……” 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的话,等于是承认了他是故意的这个事实。 “是因为陆青岚吗?”宁静直视着宁威深黑色的眼睛,问。 宁威看着meimei的脸,怔了许久,然后默默地点了头。 “哥……我爱你呀……你为了他做傻事,那我怎么办?”宁静的声音透着哀求。 宁威的心中泛起一阵心疼。他扬起左手,想要触摸meimei的脸颊,但是浑身无力的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到达不了那个地方。 宁静心疼地握住宁威的手。宁威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我跟你说实话,我根本没想死。” 宁静凝视着哥哥,缓缓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只是想毁了自己……”宁威从meimei脸上移开视线,凝视着天花板,淡淡地说。他的嘴角,透着淡淡的嘲弄,像是看着一个笑话般地注视着眼前的世界。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宁静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她一直不太敢问的问题。 但是没有得到回答。宁威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地挤出笑容:“静,我现在很累,等我有力气了再跟你说,好吗?” 宁静默默地点头。她知道,眼前的哥哥并不是没有力气说话,而是,他的心很累。他需要时间,理出一个头绪…… 宁静无言地离开病房,前去通知医生哥哥已经醒来的事实。 晚上九点,整个城市渐渐到达夜生活的高潮。经纪人王坤无奈地坐在办公室中,他还不能下班,因为一会儿和林秀幸还有个短会。 生活日夜颠倒的林秀幸通常在太阳块落山的时候才会起床,他这个经纪人也常常要跟着加夜班。 百无聊赖的他拉开抽屉,忽然注意到那张八厘米尺寸的迷你的CD,CD上用张扬有力的字体书写着“宁威”两个字。那是那个少年的名字。 王坤将办公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陷入了沉思。这个名叫宁威的少年,是他好几年都没有遇到过的璞玉。钢琴、吉他都弹得超棒,既会唱歌又会写歌,而且从他的歌声和琴声中,可以看出他古典音乐的功底十分深厚。这样的新人比完全没有古典音乐基础的,往往会进步快许多。 但是,这个少年对于王坤而言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听话。对于唱片公司而言,培养的新人首先必须听话,其次才是有才能。一个不听话的歌手,就好像一枚定时炸弹,不知道哪一天会爆炸。将来捧红了,不管是罢演、吸毒还是闹丑闻,对唱片公司都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因为说到底,唱片公司就像一个持续不断运作着的庞大机器。一个性能平庸却常年无故障的零件,远比一个虽然性能优秀,却故障百出的零件更适合安装在这台庞大的机器上。
王坤深深叹了口气,他双手无聊地把玩着那张CD,心中不住地感到惋惜。忽然,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王坤连忙将自己的办公椅转回原来的角度,正襟危坐。只见林秀幸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王坤感到些许惊讶,他记忆中,林秀幸还从来没有敲门的习惯。 即使林秀幸戴着大得夸张的墨镜,还是无法掩饰他嘴角的一抹浅笑,看来这家伙心情不错。 林秀幸随便扬了扬手,算作对王坤的招呼。随意地坐在王坤的办公桌上。王坤却拘谨地端坐着,将手中的CD放在桌上,等待林秀幸的发言。 注意到王坤手中的CD上的名字——宁威,林秀幸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记起了昨天深夜,那个醉倒在路边的少年嘴里喊着的名字。 有趣,很有趣。 “把这张CD放给我听。”林秀幸不容置辩地命令道。 王坤连忙将CD放入组合音响,不一会儿,清澈的尼龙吉他声缓缓流泻出来。 林秀幸眯起了眼睛。 一首歌放毕,王坤苦笑着说:“怎么样?是个不错的新人吧?可惜不愿意听话,所以只能直接枪毙。”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交叉,做了个“不行”的手势。 林秀幸像是刚刚从歌中回过神来般地猛然站起身,面对王坤说:“这首歌我要唱。” 王坤略略皱了眉,他想起宁威说的“这首歌是写给我一个朋友的,我的歌只是写给他唱的”一类的说辞,尴尬地对林秀幸解释道:“那个叫做宁威的少年,不一定肯卖这首歌的版权哦。越是天真的家伙越是难缠。而且虽说颇有灵气,毕竟也不过是外行人的作品……” 林秀幸摘下墨镜,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注视着王坤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唱,而且,这首歌是我写的。” 王坤看着林秀幸脸上决绝的表情,微微皱眉:“不好吧,这样……” 林秀幸重新戴上墨镜,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了,我们公司又不是第一次这样cao作。” “可是,你从来没有……” 林秀幸扬扬手,阻止王坤继续反驳。 他转过身,小心地确认王坤的办公室的门已经关好,然后凑近王坤,轻声说:“来吧,我们谈谈那个我发现的新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