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的孩子（下）
“可怜的孩子！”说着植皮，虽然每次脸上换药都是在专用的比较昏暗的地方换，少妇没有看到过。但是她还是可以想象到重度烧伤换药的时候是个什么滋味。而且伤口愈合的时候应该很痒。她家孩子就肚皮上有个手术后的伤口，前几天愈合的时候都又哭又闹。但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是一声不吭，就像是一个健康孩子一样。这让人佩服之余不由得满心怜惜。 “小王，大姐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少妇看了看孩子，再看了看王强，“我真有一亲戚想要收养孩子。他家就是军方的，家里条件也很好。你一个男人带孩子肯定没有一个家庭带孩子来得好……” “大姐，谢谢了。不过我真打算一个人好好的带这个孩子。您说的那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自己的孩子那么养。现在这么说吧，我唯一的亲人就是这孩子了。不管我怎么样都绝对不会亏待这孩子……”王强这次记得把嗓门儿压低，小声儿的同少妇说着。 “那家绝对不会亏待这孩子……”少妇说着，但看王强的表情，就知道王强完全没有往心里去，只得叹气，“唉，大姐也不多说了。我家这个今天就要出院了。这是大姐的名片，有什么麻烦你打大姐电话。” “大姐……”看着手里的烫金名片，王强有些疑惑，也有些感觉烧手，连连推却着。 “别说其他什么了。这不有缘才住同一间病房吗？再说这周我家这个蹭你们的饭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少妇热情的将名片硬塞进王强的手里。 军方？这词很耳熟。小雨婷歪着脑袋思考着，不禁对自己的由来有些疑问，“116是什么事件？我以前住哪里的？我好了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吗？” 这一问，便让身旁坐着的两个大男人瞬间沉默了起来。两人本来打算，孩子既然忘了就忘了。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种福气。所以一直都瞒着孩子，这次少妇问，也用的是比较隐晦的说法，谁知道竟然还是被孩子问起来了。 这时少妇知道自己的疑问惹祸了，也同两个大男人一起沉默了起来。或许感觉气氛实在有些让她受不了，再加上从另一个方向想了想，少妇开了口，“强子，我说你们是不是考虑告诉孩子真相？这年龄孩子的死亡观和家庭观都不是特别完善，现在说的话，比较好开解。现在孩子是忘了，但是保不准以后还会想起的。要是以后突然想起了，到时候更加难开解。” “现在她什么都记不起，说不定情感方面的记忆也没有。这样的话比较好接受！”杨廉看了看王强膝盖上的《儿童心理学》，想了好一会儿。 王强看了看少妇，再看了看向他点头的杨廉，扭头看着小雨婷，深吸了一口气，“王家在南海闵路后段平安小区，今年的一月十六号大年三十，一架军用飞机在王家附近爆炸，你的爸爸mama和爷爷奶奶都在那天去世了。我是你爷爷收养的儿子，你本来应该叫我二叔。” 南海闵路后段平安小区？雨婷歪着脑袋想了想，竟然完全没有任何记忆。还有说着爷爷奶奶、爸爸mama，她第一反应就是——“去世？死掉了？哦！”她歪了歪脑袋，不痛不痒的答应着。 少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了起来。只是怜惜的看着歪着脑袋思考的孩子。 要说平安小区，她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倒是说起那架军用飞机倒是感觉很熟悉，甚至还模模糊糊记得机舱里的摆设…… “孩子，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确实事实如此。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王强想起了年幼时养在王家的幸福日子，鼻子有些发酸的搂过小雨婷。动情时刻，自然没有压低嗓门儿。猛然如大吼一般的嗓门儿，让对面的小男孩儿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但是她对父母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也对父母去世这消息没什么感觉。脑袋里更是在方才飘过一丝让她感觉惊慌的冷血念头——大年三十？果真是唯一的幸存者了。也不知道这次绝户后军方可以少赔多少抚养费！ 少妇说的有军方关系果然没错。下午，一个年轻的军官接走了少妇俩母子。 第二天一早，王强特地请了一天的假。拆纱布的时候，雨婷心里涌出莫名的恐慌。杨廉有些无奈的看着缩在墙角的小雨婷，温声的劝慰着，“小雨婷是最乖的孩子了，来表舅这里。不怕，我们拆了挡眼的纱布，小雨婷一定是还是最可爱的孩子。” 最可爱？她才不是怕毁容。缩在墙角的她撇了撇嘴，手无意识的摸上变得有些硬邦邦的纱布。这纱布仿佛可以给她一些保护一般，她真的很怕脸直接暴露在人面前。说她孤僻也好、没安全感也好，反正她就是不要拆纱布！作为孩子，任性是她的权利。想到这里，她僵了僵——作为孩子？难道她自己潜意识认为自己不是孩子？皱眉细细思考起来。 看着小雨婷缩在角落，王强的心揪着揪着的疼，“杨廉，要不还在光线暗一点的地方拆？是不是光线太强烈让雨婷害怕了？换药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反应。”特有的大音量在空旷的病房上方绕啊绕的。 杨廉放下了手中的镊子和小剪刀，拉过王强的脑袋，小声的在王强耳边说着，“可能父母去世给她的刺激太大了让孩子缺乏安全感，所以下意识的不想直接面对其他人。这样下去，容易孤僻以及患上忧郁症等心理疾病。” 王强蒙了，“不会吧？孤僻不是不说话、不理人吗？”这几天他可是翻了很多有关儿童养育类的书籍。 雨婷看着俩成人在自己前面不远处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孤僻’‘忧郁症’等名词断断续续的传进她的耳朵。不拆纱布=心理疾病=听医生唠叨 吃药 失去自由。拆下纱布=不自在，但排除心理疾病的可能性。心里略微衡量了一下，她选择了前者。乖乖的站出墙角，“杨医生，拆线吧！” 正在讨论的俩男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一看，小雨婷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杨廉反应很快，立即扯着温柔的笑容转身，“小雨婷真乖。但我是你表舅，你不能学其他人直接叫杨医生哦！”手摸上托盘内的镊子和医用小剪刀，用轻柔的快感觉不到的力道轻轻的动作着。 “表舅。”虽然称呼表舅老让她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但脸还在人剪刀之下。小雨婷很配合的改正称呼。 杨廉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小雨婷乖，待会儿拆了纱布我们就回家。表舅给你做好吃的。”要知道这孩子以前可是很淘的，从来都不叫他表舅。这一声表舅，真让他感觉像是在三伏天吃了一根雪糕一样舒爽。 王强在一边却是相当紧张，一副恨不得把眼睛凑到纱布上的样子，让杨廉几次都险些不小心戳着他。 纱布一圈一圈的轻柔褪下，视野的突然变宽让她感觉仿佛世界都变亮很多。而这明亮的世界中心，便是那张紧张的大号阳光帅脸。似乎脸颊的边缘，还带着光晕一般。这让她感觉很温暖，从所未有的温暖。 “吓！”王强看了看那张水嫩的小脸，再摸出怀里一张小照片，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一拳擂在杨廉单薄的胸口，“小子能啊！雨婷不但没变丑，还变漂亮了。” 杨廉仔细的看了看带着细细绒毛的水嫩小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按理说，就是做的再好，应该也有些痕迹什么的。但是小雨婷这张脸却看起来没有一丝伤痕的痕迹，难道是因为孩子正在发育、新陈代谢快皮肤记忆能力强的缘故？还有，雨婷的鼻子明明有些塌，嘴巴也有些大…… “杨廉，不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吧？”见杨廉皱眉看着小雨婷走神，王强有些紧张了。 杨廉回过神来。送来的时候，脸上烧伤已经很严重了。莫非爆炸物爆炸时的辐射影响了鼻梁骨的发育，再加上植皮的时候嘴巴那里弄的有些偏差？那一块儿这么高和这么大的孩子只有小雨婷一个人，怎么会认错。他真是想太多了！“明明应该是我医术变高明了，我还怀疑个什么劲儿！” 见杨廉臭美得说出声儿来，王强有些郁闷。方才见他那么沉痛的表情，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撇了撇嘴，眼睛再次瞅向小雨婷，“小雨婷长得真漂亮！”一边笑着，一边把事先准备好的小镜子递给了她。 ‘怀疑’？雨婷很敏感的从杨廉的表情和话语中听出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接过了小镜子还不忘问王强要来那张她‘以前’的照片，然后她愣了。 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是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小脸，灵动微微上翘的眼、高鼻梁、小鼻头、小嘴巴。而照片中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小家伙，鼻梁有些塌、嘴巴比她的大，但挂在那张小脸上倒是别有一番可爱的味道。 “我瞳孔比她的大，嘴巴比她小……”或许杨医生的怀疑有道理，她真不是照片上的人。她抬头看了看脸部线条粗糙的‘爸爸’，不知怎么想的不由自主的便吞下了下面的话。如果她不是的话，那么那个孩子应该死掉了。‘爸爸’应该会很伤心的吧？ 王强倒是没有见过小雨婷这个年岁的本尊，只见他舔着笑脸凑近自己新出炉的女儿，“小雨婷这下不担心了吧？比原来还漂亮呢！”嗓门儿震得雨婷耳朵发痒，有些不适的挠了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