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开解
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听了老和尚的话后，第一时间占据张妍全部思绪的便是这个问题。她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如领土遭遇强敌侵犯的小兽般全神警戒。然而老和尚却只是笑如弥勒一般，没有更多的话语或动作。 张妍慢慢镇定下来。 没有正面回答老和尚的问题，张妍转而说道：“以前来静安寺的时候好像没有见过你。” “贫僧只是云游路过，因为感到有缘分在这里，所以逗留几天。”老和尚说。 张妍默默考量着对方话语中的真实性。她也曾怀疑过眼前这个老和尚是否又是汪魁林不为人知的一个安排，可是……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形容，张妍只觉得对方身上的与众不同的安定气息并非心怀不轨的人会有。 “所谓缘分是指我吗？”张妍微微偏头问，“可是我连佛经也不会背一句，而且年纪还小，没有出家的打算。” “年纪大小，并不该以外表判断。”老和尚意有所指。 张妍眯起了眼。 短暂的对峙之后，心中的疑问愈来愈甚，张妍忍不住问：“佛家说因果报应，那为什么有些人作了恶，却还能安然活着？”她想到前世母亲跟自己相继死亡，幕后黑手的汪魁林却能够如愿把张氏集团吞入腹中。若是善恶真有报应的话，难道她跟母亲是作了什么孽才活该遭遇这样的事吗？她不信！ 老和尚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妍隐约透露出不平与愤慨的脸，过了一会儿后才回答：“小施主现在站在这里，不正是因果循环的见证吗？” 张妍一愣。 她的确想过自己的重生也许是苍天不忍，要她再活一世改变命运，向汪魁林报仇，可是此时同样的想法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说出，感觉却又格外诡异。 “小施主，冤冤相报也许只是不断的孽缘循环，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难得的机会，不该再为仇恨浪费。”见张妍沉默不语，老和尚又说。 这几乎已经等于是直接点出张妍乃是死后重生了。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天会遇到这样一个怪人，又为什么这怪人要跑来开解自己，但张妍还是听懂了老和尚的意思——无非是佛家常说的那一套“放下屠刀”之类的意思，要她放弃对汪魁林报复吗？ “有时候只怕你放过别人，别人却不放过你。”张妍冷冷回答。 “总是要试过才知道。”老和尚温然道。 张妍不想再与对方说下去，转身就往佛堂外面走。老和尚也没有追过来，只是其声音如影随形一般在张妍身后响起：“贫僧没有要改变小施主想法的意思，只是希望今天所说的话能有一些保留在小施主心中，也许将来在你作出某些决定的时候，可以起到些许作用。” 声音有些空茫，后来竟似渐渐远离，张妍忍不住回头一看—— 佛堂中烟雾缭绕的金身佛像沉默依旧，昏暗的光线中，却再不见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张妍不禁脚下一僵。 方年等在门口许久不见张妍出来，正打算入内查看一下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属于张妍的脚步声响起。他转头一看，刚好见到张妍接近门口的时候却又回顾佛堂内，默默站住的动作，心中不禁升起些许疑问。 “大小姐？” 听到方年的声音，张妍仿佛才从刚才那诡谲神秘的氛围中抽离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地看了方年一眼，她抿了抿唇，不想说出自己刚才的离奇经历，只说：“没事，回去吧。” 张妍的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这位大小姐不管是过去还是此刻之前，给方年的印象都是如盛放的花朵一般气势逼人，不曾如此刻这样心神不宁过。但是人家是雇主，雇主自己都说没事了，自己这个保镖又不是心理医生，保护好其人生安全就可以，雇主在想些什么，实在不需要去关心。 所以略微迟疑一瞬后，在张妍看出来之前，方年已经沉稳地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回程路上张妍比来时更沉默，回到家以后更是直接说没胃口，饭都没吃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陈媛溪只当张妍还在跟自己怄气，也没有贸然去打扰她，只叮嘱余老晚上记得给张妍准备些夜宵。 沉闷的气氛不知不觉中笼罩张宅，整栋宛如宫殿的宅院中，还能维持好心情的，大概只有下午时出去了一趟，从汪魁林手上成功拿到“报酬”的朱莉亚了。 张妍回房之后原本是想要好好睡一觉忘记白天在静安寺发生的这匪夷所思的事件，然而眼睛虽然闭上了，思绪却停不下来，脑海中一会闪过陈媛溪死去的情景，一会闪过汪魁林得意的嘴脸，偶尔仿佛又回到光线有些昏暗的佛堂，在听老和尚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在挥之不去的烦闷中拧紧了眉毛，觉得自己似乎被梦魇缠住的瞬间，突然听到敲门的声音。 猛然睁开眼，张妍才发现房间内光线很暗，似乎已经到了深夜。 原来自己还是睡着了…… 有些恍然地坐起，感觉到自己身上满是粘腻的冷汗，张妍不舒服地掀开薄被坐起，再度听到敲门声。 轻轻的、断断续续的，似乎门外敲门的人心中很是忐忑不安的样子。 会是谁呢？ 这样的敲门方式感觉既不是陈媛溪，也不会是余老，张妍愣了愣，直接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摊来到门边。 “谁？”在自己家里倒是也不怕有什么意外，张妍问话的同时，手已经将房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影，投影被走廊内的壁灯灯光拉得老长。粉色的睡裙几乎拖到地上，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脸庞，手臂紧紧搂着一只熊布偶的张芊眼中含泪地抬头看着张妍。 “jiejie，我怕。”张芊说。 看小妹的模样似乎是做了噩梦，张妍略微犹豫后，不太熟练地伸手拍了拍张芊的肩膀，示意她先进房间内。按理说小芊做噩梦应该会去找母亲，怎么今天却找上了自己？张妍虽然心存疑问，却没有在进屋后就把张芊晾在一边。 轻轻将房门关好，张妍拉开自己的被子说：“先上来，别感冒了。” 张芊听话地手脚并用迅速爬上床，把自己埋进枕头和被子搭构起来的狭窄空间里，仿佛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张妍就反悔。 “做噩梦了？”确认性质地问了张芊一句，看对方的小脑袋上下用力点了几下后，张妍心中升起怜惜的感觉，不禁伸手摸了摸meimei的头，“怎么不去找mama？” “mama也会怕……”张芊小声说。 张妍愣住，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上次我生病，mama陪着我的时候我说看到一些穿白衣服的老爷爷老奶奶绕着我的床边转，mama就被吓哭了……”张芊瞪大了一双眼睛，十分认真地说，“我不想吓到mama。” 张芊所说的那次生病是一次重感冒，她烧到40多度，吓得陈媛溪整晚睡不着陪在床边，直到天亮时张芊的体温稍有下降后才终于听陈妈的劝稍作休息。此事张妍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当晚还发生过这样的插曲，却是她所不知。 张芊说完话，以为张妍会像陈媛溪一样，对她说那晚所见全是她病重的时候梦到的情景，谁知道张妍却只是沉默地听着，认真的眼神让张芊觉得，jiejie是相信和理解自己的。 自己就是经历过死后重生这种事情的人，白天的时候又才遇到了那么匪夷所思的事，那对这些神神怪怪还有什么不可信的？张妍大约猜得到张芊的想法，于是只是沉默地替她拉好被子。听说心灵纯洁的小孩子偶尔会看到鬼，病危的人也会看到彼岸的世界，谁知道张芊高烧时看到的那些白衣“人”是不是想要把她魂魄拖走的鬼魂呢？母亲会哭，除了害怕之外，多半也是恐惧于可能失去自己的孩子吧！ “小芊真懂事。”淡淡称赞了张芊一句后，张妍说：“不想吓到mama的话，以后你再做噩梦，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到你睡着。” 听到jiejie的保证，张芊原本忧色重重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嗯！”高兴地应了一声，张芊刚亮起来的脸色忽然又黯淡下去，她叹气，“可是jiejie你过段时间就要去学校了……”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然后我们聊天一直聊到你睡着。”张妍说。 这个提议让张芊再度露出笑容，孩子气地伸出右手小指，要跟张妍打勾勾。张妍含笑配合后，灵光一闪，对张芊说道：“其实我一个人去学校也很寂寞，除了做噩梦的时候以外，小芊你平时能常常给我打电话吗？告诉jiejie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mama做了些什么……别让其他人知道，连跟mama都不要说，这是我们两姐妹的小秘密。” 对张妍的要求，张芊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但很快干脆地答应：“没问题！” 协商一致的两姐妹开心地对视一笑，然后一起钻进被窝里，缓缓闭上眼。这一夜，有小妹温暖的体温陪伴，张妍再没有做梦，只安详沉醉于黑甜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