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傅余婉遗体
那张印有她笔迹的字,已经被何烟水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花开,静静的躺在她的枕边,晕染的七七八八了。 霜子缓慢转过身,脚步沉重的走出去,对着清水挥挥手说道:“回府吧。” 小轿子刚坐进去,就听见身后丫鬟传来尖锐的哭声:“庆王妃薨了!” 清水迟疑的看着她,霜子早已经泪流满面,颓然无力的将轿帘放下。 清水大声唱道:“起轿!” 待到庆王府门口换成来时的轿子时,霜子让红豆同自己先回去,只留清水一个人去采买些东西,清水知道这是要去药铺看看,转个方向先走了。 老夫人与沈雪如在大门口整装待发,见霜子回来,问道:“庆王妃为何要见你?” 霜子假意不知道她们的意图,糊涂着说道:“谁知道呢,明明是要死的人了,还偏想把晦气过给我。” 沈雪如满腹狐疑,又追着问道:“她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霜子还未答话,红豆已经抢先一步,大声道:“毕侧妃没赶上,刚走到门口,庆王妃病就犯了,御医在那里救治,我们在门口等候了一会,就说庆王妃薨了。” 沈雪如撇撇嘴,不再言语,转身上了轿子,与老夫人一同去庆王府奔丧了。 偌大的王府,很少有如此空荡荡的时候,皇甫北楚下朝之后估计也不会回来,直接去庆王府奔丧去了。 霜子漫无目的的在后花园闲逛当。想着今日何烟水的话,心里莫名的悲戚,更有许多愁绪。 连仅仅见过数面的何烟水都知道,她就是傅余婉,皇甫北楚。这个她深爱过几年,为了他两度怀孕,两度流产,最后连命都丢了的男人,到底,对自己情深几何? 有时候,他的柔情,几乎让他以为她还是深爱过的。可最后的结果证明,那也是*裸的利用,镜花水月一场。 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走到楚苑边上。 执勤的两个卫兵,依旧在门口把手,当初玉莹闹事时,皇甫北楚加派了人手。牢牢的看住这里,坚固的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 而现在。时过境迁,看管也松懈了许多,就剩下两个,还嘻嘻哈哈的聊着天,不知道在说什么。 霜子见周边人迹罕至,绕到后墙边上,挖开曾经的小坑,玉莹埋下的绳子还在,只是颜色更深了些。被土地里的泥水浸透的太久了。 将绳子扔到树上去,霜子使劲抓住,沿着墙根爬上去,又翻下院墙,才将绳子收了,再埋在院内的土坑中。 院子里落叶一片,厚厚的埋着往事。本是灰色的的石板砖,已经成黑色,露出一些青苔,像是很久没有人打扫了,也没有人进来过。 靠近曾经住过的屋子,门外挂着一把锁,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尘,锁头上锈迹斑斑,霜子拔下头上的钗子绞了好一会,锁仍旧是牢固的,没有一丝动摇的迹象。霜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捡了块砖头,用手帕包着,一下一下的将锁砸开了。 屋里仍旧是从前她离开时的模样,亦或者说,不一样。 她死的时候,是在床上,生产的时候,屋里一片混乱不堪,到处是零碎的。而现在,这一切又收拾的整整齐齐,和她生产之前的居住情形,一模一样。只是到处是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打一个喷嚏都能冲起一阵灰雾。 霜子小心翼翼的走着,回头看时,却发觉有些不对劲,她的脚印是新的,自然是在厚厚的灰尘中,格外突兀,而另有一行薄薄的灰尘,与她的脚印相比,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脚印。 只是那脚印想必是之前留下很久了,不对比不觉得,上面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延伸到床边。 大抵是皇甫北楚进来过。 再看看脚印上的灰尘,大约他也是很久没来了。 床上的幔帐还是粉红色的,一直是她喜欢的颜色,现在也是灰扑扑的,一边被勾住靠在床栏杆上,另外一边垂在床沿。 霜子只靠近看了一下,便捂着鼻子扭转身寻找,她记得两边都有钩子的,怎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那脚步只到床边,便没了,霜子看向榻上,却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光秃秃的床板上只有一条薄薄的床单,枕头被子都没有,大约是她难产死后被扔了,就没换上新的。 梳妆台上的胭脂盒还在,黄铜镜却已经碎了一块,剩下的残缺不全,仍旧端正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一只铜丝做的钩子静静躺在上边,霜子忍不住伸手将它捡起来,桌上便留下一个印子,手上全部都是灰尘。 走到床边,将铜钩子的一端系到绳子上边去,再将满是灰尘的幔帐用手兜拢,钩子挂上去,床榻顿时清明了许多,不像刚进来时那么阴森,便用手试拉一下,却听见“咕隆隆”一声,吓了她一跳。 霜子以为是床幔掉下来了,急忙抬头去看,却是好端端的,倒是眼前的床单被挪到一边,像是被什么推动着,平整的床板突然慢慢滑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一人见方的暗格来。 霜子惊讶之中带着恐惧,她在这张床上睡了三年,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个暗格。甚至,那条挂帐钩的绳子,她也曾经扯着放下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会触碰到机关,露出这个暗格。 或者,这个暗格根本就是傅余婉死之后,才弄出来的。 霜子爬到床上去,蹲着身子往下看,才发觉并不是什么暗格,而是黑乎乎的,像是一个无底洞,随时要将她吞噬下去。 借着房间里昏暗的光线,霜子试探性将手伸在洞门口摸着,果真摸到一截向下的梯子,用脚踩了踩,还算结实,急忙慢慢的顺着梯子爬下去。 刚开始还隐约能看见一点,往下踩了几步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漆黑一片。 洞并不深,只走了十来步,便触到了底,霜子用脚使劲踩了好几下,才站稳了扶住梯子,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刷”一声吹亮了,打量起这个地洞的光景来。 地洞应该恰好在楚苑卧房的正下方,因为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放着一口白玉石模样的棺材。
霜子火光移过去时,看见是棺材,吓了一大跳。待看见棺材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顶束发的羽冠时,脑海中疑窦重生。 那是皇甫北楚大婚之日,所戴的羽冠,用来束发,上面插着的红色羽毛,摇曳生姿。 霜子隐约猜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想看看棺材里是不是如自己所预料的一样,却又十足没有勇气,撞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又将脚缩回来。 她实在害怕。 害怕看到前世的自己,是一副死尸的模样,躺在这口棺材里,不见天日,被人隐藏。 那日她挖坟掘尸,挫骨扬灰,却开了个空棺,一直以为尸体被皇甫北楚烧掉了或者处理了,为了掩人耳目,却不料,是睡在这里。 睡在她曾经睡了三年的床底下。 再害怕的心,也抵不住好奇,霜子终究是深呼吸了几口气,举着火折子靠近那口纯白色的棺材,用手触摸上去,冰凉一片,沁入骨髓。 将火折子暂时熄灭,用手使劲将棺材盖推开,霜子重新吹亮火折子,鼓足了勇气伸进去,只见火光照耀之处,一张苍白的脸像石雕一样,紧闭着双眸,长长细细的眉毛,挺直小巧的鼻梁,嘴唇几乎像脸一样苍白,秀发如瀑,铺散在枕头之上,栩栩如生,像从前一样美艳动人。 身着一袭大红色衣裳,是傅余婉出嫁时的嫁衣。身上环佩叮当,均是她在世时,喜欢的首饰。 霜子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来,这样活生生面对死去的人,还是死去的本尊,只怕说出去,谁都不信。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惊醒了睡着的自己。 重生之后活了这么久,她看惯了镜子里霜子的脸,几乎已经忘了自己的长相。现在看着傅余婉的容颜,竟无端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陌生感。 这陌生感,不仅是对自己,还有皇甫北楚。 她一直以为,皇甫北楚为了隐瞒傅余婉身死的真相,必然已经将尸身处理掉,不留痕迹,却从未想过,他会妥善安置在这里。 白玉石的温度很低,只要盖上,里面的空气会慢慢凝固成霜冻,将尸身很好的保存,这样的一副棺材,该是价值连城,得来应该很是艰辛,他却大费周章,用在傅余婉身上。 霜子实在想不通。 亦或者,他内心,还有那么一丝歉疚? 摇摇头,霜子不愿意看着棺材中,静静躺着的傅余婉,那种诡异的脸孔,使劲儿将盖子合上,才颓然无力的蹲坐在地上。 她方才震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怀揣着质疑和惊心动魄的思绪,霜子休息了好一会,才又沿着梯子慢慢的爬上去,使劲再拉一下幔帐的绳子,那暗道慢慢合上,终于严丝合缝,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