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那耀金的落日之辉(二)
那近如咫尺的距离,中间像隔了一道天堑。 遥远得,就像是九天垂落的银河啊。 伊恩突然觉得手掌的疼痛,仿佛百倍的放大了。他道,“除非我死。” 莫德袭上一股遗憾,慢慢地站直了,走到西里尔身边,捡起沾了血的永华长刀,拿出白巾,对待情人般仔细轻柔地擦拭刀身,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贝妮。再如天神般地扫视满目笔挺的几亚军队,呵呵冷笑,“那么,伊恩,你这是做什么呢?” “请容基耶尔大帝留下来做客。” “你真以为可以留得下我?” 话音刚落,大地传来剧烈的振动,刚开始,只是小幅度的振动,没过一会儿,那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最后,大家能看到那地面上的石子也随着振动而抖动起来。灰尘也随之扬起,扑得漫天黄沙。 鲜红呢绒桌布上的两杯水,保持着一样的弧度,平静的水面,此时水面却晃得快要将水液倾倒出来。 伊恩还是不动如山。 莫德的眼神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达雷尔,安特诺尔已悄悄离场。剩余的人吓得别说骂声,不抱头鼠窜已经是最好的了。几亚的军人们经过了初期的惊恐,在吉尼佛的眼神下,已然安静下来。倒是让斯蒂芬妮刮目相看。 振动还在继续。 贝妮看吉尼佛和陛下,一动不动,仿佛僵硬了。虽然害怕,她还是站出来。贝妮深吸口气,对莫德行躬礼,声音清朗,态度真挚,“容基耶尔大帝,这不是我几亚与科斯尔腾的死战,何必搞得双方如同死怨一般。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也一定会使我双方和睦相待。” 斯蒂芬妮在莫德的眼神下,站出来,大声笑道,“如今在我科斯尔腾五万军队包围舒城的情况下,贝妮外交长,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低声求饶吗?” 轰!自上而下,所有人爆发出激烈的沸议,如同一锅煮沸了的粥,汩汩地冒着白烟。他们惊恐,茫然,不可置信,甚至否定掉这既成的事实。外交官们交头接耳,有的害怕得想跑路,有的却挺直脊背,做好牺牲的准备。有的稳坐泰山,相信伊恩,这位与容基耶尔大帝同样强大的帝王。 众意沸然,各不相同。 “这便是人心。我们斗不过它。” 她如缠绕的魔音,滋滋燃烧着伊恩。 “那你也斗不过这天下,斗不过这,锁在轮盘上的命运。” 伊恩抬眸,眼底清明皓然。 此时,振动结束,而这喧闹与躁动却比地震,都要猛烈几倍。 莫德盯着伊恩的银眸,一下子变了,仿佛是九幽森域的魔龙挣脱了锁链,肆虐而嗜血。不过一瞬,这头魔龙便被强制锁回去了。莫德幽幽地瞧他,“那么,伊恩,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颤抖着举起永华长刀,向伊恩劈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连半米都不到! 几乎是所有人,停下了争吵,瞳孔一下子放得最大,那映着快如闪电的长刀刀锋,朝伊恩大帝的头顶而去。吉尼佛,贝妮眼眶欲裂,想要冲上去,却怎么也够不着,比不上永华的快。魏曼吓得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莫德握刀的手,眼球充血。斯蒂芬妮整个脑子都被心跳沾了。 所有人,都不想到,容基耶尔大帝居然真的敢! 伊恩,却是含笑,一动不动。 “刀下留情!” “慢着!” 嘶吼声伴随着一卷信纸而来,信纸如刀片在空中滑过弧度,叮!投掷在光滑的刀身上,让本就颤抖的长刀偏了一点角度,铿,砍在那长桌上,刀锋深深陷入了长桌的一半。离伊恩大帝的身体只偏斜了一丁点! 眼看吉尼佛立刻要跳起来,下令攻击容基耶尔大帝。保罗和赶到的福波斯罗,吓得跑到台上,让所有人停下来。保罗在吉尼佛和贝妮耳畔说了几句话,让他们的脸色立变,一动都不敢动。 所有人,再一次,僵硬着不敢动弹。 莫德深深喘气。 福波斯罗捡起那掉落的牛皮信卷,单膝跪地,“容基耶尔大帝,这是安德烈教皇给您的信。他,愿意妥协。现已前往菲尼克斯,望容基耶尔大帝前往交涉。” 寂静的高台上,只这轻轻之音,回荡着。 当真是一字千金! 在莫德的脑海中,每一字都重重地砸来,暮鼓晨钟,厚重得不可忽视,耳畔什么都听不到了。 魏曼,斯蒂芬妮眼睛喷射着灼灼火焰,恨不得将福波斯罗整个从世界上烧掉。伊恩坦然笑着,似乎在恭喜她。吉尼佛,贝妮紧紧盯着闭目的莫德,丝毫不离。 莫德似乎看到了她的父亲,模糊的影子在高空,俯视着她。莫德怎么看,都看不清。 “啊哈哈哈哈~~~~”突然,毫无预兆的笑声,响起在高台上。莫德笑得前仰后合,那狭长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大家被她的大笑吓了一跳。伊恩却看到了那滴落的泪水。 “哈啊哈哈哈哈哈~~~” 莫德仰天大笑,发疯似的如一颗炮弹窜了出去。所过之处,无人敢拦她,惊恐地看着那位骁勇善战的帝王,伸开双臂,扬起头颅,墨色大氅在空中摆动飘扬,如同疯子似的,往城门外奔去。九位血骑愣了会儿,展开黑翼连忙跟着。 “陛……”吉尼佛声嘶力竭。 伊恩却向远去的莫德,颔首致礼,“容基耶尔大帝,慢走。” 吉尼佛什么都不说了,喉咙里哽了一块,眼睁睁地连莫德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魏曼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伊恩,躬身行礼,“后续谈判,由副外交长与几亚进行。”他也匆匆地跟着走了。 斯蒂芬妮行了个大礼,表示敬佩。紧随而去。她在人群中顿了顿,那地方正是纪廉与兹曼玻尔的地方。纪廉做了个鬼脸。斯蒂芬妮不看他,只深深地盯了眼兹曼玻尔,极为冰冷。她知道兹曼玻尔是格温德琳与魏曼之女,女扮男装,成为教廷神庙的大祭司。这事莫德没瞒她,兹曼玻尔是莫德的一颗棋子,却和****搞在了一起。莫德是绝不容许的! “你好自为之!”斯蒂芬妮拂袖而去。 纪廉以为是和他说的,他冷哼,“该死的斯蒂芬妮,敢这么和我说话!” 伊恩看着高空中,那黑色的十字,轻轻道,“莫德,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贝妮走到他旁边,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站着。 “呵,贝妮啊,弗兰说,一旦有机会就要杀了莫德,可我不想啊。或许真如蒂娜所说,我优柔寡断,不适合帝王这个位子。” “不,我的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剥夺自己内心的想法。” 五个月后,在莫德登上教廷教皇之位时,几亚的伊恩大帝,死于不治之症,病症来势汹汹,死前极为痛苦。辅政大臣吉尼佛却瞥见了帝王嘴角一抹弯度。 而四个月前,当莫德气喘吁吁地来赶到波利尼山脉外围,当她走进菲尼克斯,当她跑到列支山脚下,走上那铺满鲜红地毯的斜直山梯,跨上宽阔的撒勒桥梁,一切早已注定。 “莫德!莫德!一定要这样吗?”魏曼跟在后边,直到立不稳,双膝跪在地上,嘶声怒吼,像是问天,像是问己,又像是问前边的人。“你不会成功的!你不会成功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会死的啊!” 前边的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坚定地向前进,“你们都说为我好,却从来没有问过我到底好不好。我是个人,我有权决定我自己的人生,你们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做的都是些,让我不快乐的事情。”莫德抬头,冷静的眼神,直射广袤的天空,“而这,是唯一让我觉得,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抗争它,一场注定了被祭祀的命运。”我,不会再会回头。
魏曼注视着行进艾达安拱门的背影,逐渐的模糊,到最后的消失。他跪倒在地,“堂叔,我对不起你,你的遗愿我不能为您实现了。”也许,真的是您错了? 瞳瞳红日,宛如一轮冉冉燃烧的火轮中,矗立的阴影在殷虹中,格外沉重。 她一步步地跨进锡丘兹坦帕宫殿,皮靴踩在瓷砖上,清脆的声音满庭回荡着。 “安德烈在查理红堡,”幽蓝飘浮的影子,在欧罗巴大廷浮世绘的上空,隐隐绰绰的,像是快要熄灭的火烛。德·菲埃索与莫德对视,“你,真的做到了,决定好了吗。” 查理红堡,莫德小时候居住的侧堡,现在是纪廉的住所。他的封号是查理****,索性叫查理红堡了。地下室是冰宫,中间的冰棺埋葬着维罗妮卡,或许是保存。莫德想,安德烈还是改不了以感情至上的习惯。 她道,“杰妮芙呢?” 菲埃索飘滑下来,与莫德面对面,“他们见过面了。” “很好。”莫德斜眉,笑道,“浮世绘色彩鲜艳,很漂亮,大族老很喜欢吧。”没人的时候,老是喜欢呆在上面。没听大族老说话。她快速地直径走向查理红堡的方向。 菲埃索透明蓝色的眼瞳,盯着顶端的浮世绘,失了焦距,喃喃自语,“是啊,很漂亮啊,科斯尔腾大姐最喜欢这个杰作了。” 这幅浮世绘,正是莫德发现囚禁金蒂米亚人的那副壁画。 查理红堡,琼每日都要求仆人打扫,很干净。外围的黑紫玫瑰开得旺盛,丛丛簇簇,妖冶诡谲,像是盛开在白骨丛中的花蕊。 莫德推开大门。意外地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安德烈,他背着她。白色的亚麻宽袖长袍,长筒军靴。她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和魏曼的喜好的一样了。” “返璞归真,没什么不好。”声线低沉。 莫德仿佛能听见黑暗中开出的鲜丽白花。她有些嫉妒,从容行进,“要喝点什么吗?你一定很着急地赶来。” “不用了。你费尽心思,要得到这个位子,这种权利,如今近在咫尺。”安德烈瞧她,“来之前,我什么都做好了。元老院和司铎团忙了几天,给你准备仪式,定下封号,称杰奎琳二世。不日你将统治整个教廷。” “但你还是博罗梅奥的大族长。” “名义上的。” 莫德快慰大笑,“你终于输了!”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的色彩,银瞳仿佛皓月千里,清辉洒满了每一寸灰暗之处。 “我早就输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安德烈笑道,“看哪,我眼角都有鱼尾纹了。和你斗来斗去,吃亏的是我。” “什……”莫德的笑声戛然而止。 “王座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东西,它在人类的斗争中开花,结果,将人们带向一个又一个无底的深渊,可笑的是,他们甘之如饴!”背道而驰的安德烈,慢慢迈向门口的残阳余辉。最后几个字升高了几个音调,重重地砸向莫德。他狂笑离去,那笑声比刚才莫德的快慰,轻松愉快不知几倍。放下了一生的重担,他,由衷地开心快乐。 莫德疾步趋出,夕阳殷虹,溢出了满满的光辉,那耀金的落日之辉,照射着她。银瞳充斥了整个红日,流转着流光溢彩。 “我为了权利放弃亲情,友情,爱情;他为了亲情,友情,爱情,放弃权利!” 她慢慢跨出门槛,走入黑暗阴影。 我从不曾后悔过。 “我还是赢了,这全世界。” 全文完 记于2015/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