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低进尘埃的温暖（四）
希跟着克里斯托弗，走进一间房。 房间并不奢华，但古朴。没什么家具，只中间有一六角台，上边横放一张长台，好像是冰棺，上方悬挂冰绡，簇居一颗冰蓝银珠。照亮整个房间。 克里斯托弗迈上去，敲了敲冰棺，“将莫德放进去。” “哦。”希小心翼翼走上去，轻轻将莫德放进去。莫德脸色雪白，毫无气息。蓝芒投下一片阴翳。 “我该怎么做？”希问。 克里斯托弗没说话，绕过冰棺，走向六角台的后方，“过来。” 希亦趋亦步跟上去。六角台下方，有一块圆形水池，占地面积适中。池子中不是水流，而是像血一般黏稠液体。颜色乌红，汩汩冒泡。咸猩的氤氲，冲向希的鼻子。他差点没吐出来。一根透明管子连接水池与冰棺两端。一端插进冰棺的内部，另一端插入水池。 克里斯托弗站在水池边，“里面汇聚了太多人的血。莫德重新生的机会。” 希听到这些是血，当场吐了。 “这是…血？这么…多？”希看过杀人的场景，但从来没见到这么多血，还是人血。叫一个从小热爱和平的人，如何承受。满满一池子的血啊！需要杀多少人？！想起那些人声嘶力竭，被割开喉管的痛苦。希喉咙里一阵恶心。“你怎么能杀这么多人？”他大喊。 “我可以杀了你……你一个人的血管什么用？” 希向后退去。他从没看到一个人这样残暴，杀人如儿戏，为了个人的性命，牺牲这么多人的命。“砰”的一声，背脊撞上冰棺。莫德的身体摇了摇。希心中悲恸。她是为自己死的！ “一小时，血注不进莫德体内，她真死了。”克里斯托弗出去。孩子，好好珍惜吧。如果在和平时代，你们会有个好结果的。可惜，黑暗又吃人的年代，活着都成为代价。 希静静地望着莫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画壁里，她充满活力朝气，又冷冰冰的。老实说，希不喜欢冷冷的女孩，他喜欢温柔的女孩，能给他一个家，几个孩子，从小父母就是这么教导他的。父母为救人而死，希引以为傲。希永远记得，黑红的天空，紫红的月亮，褐色的树叶。她用永华挑着他们，带来新的希望。希想着，当时他只想摆脱这个孩子，而且有些讨厌她。他有个喜欢的少女了，他不想离开画壁的，但化稻希望他离开。所以他离开了。希想，他什么时候改观了呢？哦，是莫德从瀑布跳下来的时候，扬起的笑。希蹲下来。她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希每次看到她，就能多看到一分厉色。她从没正视过他。但希不会想到，莫德会为他挡那一箭。希笑了，粗粝的手指摸上冰棺，“我从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姓言，叫言希。”莫德，我给你希望，让你的力量，足以劈开黑暗与恐惧。我将永存，伴你身侧；我将永生，予你坚强。 …… 克里斯托弗面无表情地推开书房门。 质朴皓华的白袍，老人清冽而站，“谢谢。” 克里斯托弗没说话，走向酒台，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当年你把凯琳娜放在斯图亚特时候，我就知道。梅拉尼的嘱托，你终究没忘。” 老人动了动唇，“如果换做当年的我，兴许不会让莫德出生，再狠一点，会将刚出生的莫德掐死。” “梅拉尼不会爱你。” 两人相顾无言。当年的事，也许真的无多言了，剩下的不过是责任。 克里斯托弗问，“我会杀了蒂娜，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老人道，“拜仁残酷不仁，竟想将炼狱火山的异族放出来，蒂娜只是维护正统而已。” “神圣同盟局势怎样了？” “蒂娜提前发动攻势。拜仁含恨而死，拜仁之子除了伊恩，大都被杀死了。鲍勃，伊兰德，瑟隆等人终究站到了蒂娜一边。九大家族亦是。长老院除了几位长老，其余的，统统被绞刑了。加西亚，帕克家族做的最绝，将自己的异党全铲除了。血流成河啊。” “那个伊恩呢？这个人有魄力。” “被驱逐到了北山上去。估计是活不成了。他的那个未婚妻倒是有情有义，居然舍弃了安茹家族的继承人位置，陪他一起去。” 克里斯托弗笑道，“乱世之中，当有真情在。” “你考虑考虑，要不要干涉。”老人身形消失不见。 克里斯托弗眯眼，“我为什么要干预呢。” …… 莫德觉得自己躺在一片火山上，漂浮在岩浆里。满身热烘烘，体内像是被抽干了血，然后又有一波新的能量注入。循环往复。 她做了个梦。看着眼前的场景地变换。她看见了，创造了兰开斯特的科斯尔腾；她在战场上，飒沓的风姿，自信爽朗的气质；大战时，指挥战士的英勇，大气；出谋划策的沉稳；安抚受伤士兵的笑容；与朋友交的坦率；以及君临天下的大权在握。老年的情景：她眉头紧锁，但不掩盖她的犀利沉淀。她寂寥地站在高阔的大厅里，长袍曳地，背影高贵又孤寂。好似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以至于她眉间的皱纹，形成了不消的纹路。 莫德很想问问，她有什么事情值得困扰。 她猛地坐起。闭眼。刚醒来，接受不了强光。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没死？她再次睁开眼眸。她看清了周围的情况。这是一个古老的房间。历代大帝闭关的地方。她坐在一个冰棺里，不知什么时候，衣服换掉了，变成了一件黑天鹅绒的长裙。发丝掉落下来。莫德惊讶。这头发，怎么变成了银白色？甚至于接近白色。 离她不远处，有一个池子，躺着一个人。他被冰封在玄冰里面，神态安详，死了！莫德走向希。真的？假的？这是希？莫德脚底一滑，跌坐在地上。盯着希的容颜。他还是那副样子，黝黑的脸，嘴上缺了一块，他长得很平庸。莫德从没嫌弃过，她不看重容貌。生则绝美，死则腐骨，人都有一死，容貌算什么？她自己长得也不好看。可平庸的希，让莫德生出一种，他如天神般仁慈，俊朗。真的，希，我从没嫌弃你，丑陋，愚笨，肮脏，低下的你，莫德从没嫌弃过。 “孩子。” 莫德疯狂奔了出去，压抑住焚天的愤怒，“你杀了他？” “没错。” 莫德血液奔腾，“为什么？为什么！”她扶住门。 “你活了，他就活不了。他临死前，给你的。好好看看吧。”克里斯托弗交给莫德一封信，“我会将他葬在兰开斯特祖坟里。你已经昏迷一年了，好好醒醒吧。” 莫德拿着信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疯狂敲打着门槛，青筋爆裂。 “不要王座了？”克里斯托弗轻飘飘一句话，令莫德怔住。 莫德神情愣愣。大笑，狂笑不止，笑出了眼泪，笑得喉咙嘶哑。 皇宫里的人疑惑。最后莫德跑进了图书馆，再也没出来过。道格拉斯怕莫德受不了。克里斯托弗从来没担心，这是她的命。 …… 勇士： 我叫你莫德，好吗？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你一直叫我戴纳，其实我想说，我叫希，希望的希，这是我父母给我取得名字，表示任何时候，都要有希望。你也是，也要有希望。 我不知说些什么，我又不会写字，只好捡些简单的来写。（很蠢是不是） 第一次，遇到你时，你才九岁。那么一丁点，不高的个子，呵呵。冷冰冷冰的，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你会说我金蒂米亚族的语言，我觉得你好厉害啊。金蒂米亚族的语系是巴拉赫的一支，最难了。传说巴拉赫是希望之神，在奥兰邦尔渡创造了金蒂米亚族，美丽与智慧并存，喜好自由与和平。虽然我们被摧毁了，但我们的精神永存。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希望。 我第二次看见你，你十岁了。好像和凯琳娜一起在探险。我努力给你一个好印象，但我好像失败了。你叫我杀人。勇士，不是我胆小，而是我真的不能。你把我关起来，我很害怕，那里有老鼠，有蟑螂。多怕你舍弃了我。这样我就一无所有了。 第三次，见到你。我想这是我的幸运，我想，就是远处看看你也好了，也许我们终究会忘掉对方，也许你不会记得我了，也许记忆的长河里，我在彼岸，静静看着你的容颜，直至模糊。但已经够了。我不求别的什么。 我本是个孤儿，有了你，我的生命有了春天，我懂得了温暖。那叫太阳。我没办法继续看着你了；我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也看不到你醒来了。但我学会了一个道理，叫做有舍就有得。你的父亲对你很好，我看到了如山般的父爱，那是我从小缺失的。你好好珍惜。死亡，我真的怕，我多想，再看看明天的太阳啊。 勇士，对不起，希不能再烧饭给你吃了。 勇士，对不起，希不能再当你的出气筒了。 勇士，对不起，希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愿你余生快乐，幸福。 希拜上。 …… 火焰下，信化为灰尘，照亮了莫德冷漠的脸颊。 ——希，我对不起你。 ——希，我会将你的族人接出来。 ——希，我会一个人走下去——无论多么难走。 你也要幸福，快乐。来生，不要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来生，找个好妻子，生一堆孩子，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我们终究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也走不到一起。 晨光熹微，黎明到了。 …… 德雷克历6969年，柯丝蒂历3662年2月1日，春。 克里斯托弗大帝，宣布二殿下闭关结束，时值十年整。莫德殿下十六岁，领地容基耶尔州，为容基耶尔殿下。这已经预告了整个科斯尔腾，莫德是****，只等她成年。菲尼克斯中，有多少人为之睡不着觉，为之担忧。虽然表面沉静，但内底里，早已混乱不堪。 2月2日，莫德回到了她的城堡。 侍女们排成一排，一队卫兵执者火焰剑，迎接她。兰开斯特重要的族人都来了。连特伦斯，伊莫金，西奥多也赶回来了。道格拉斯，亚瑟斯，查尔斯，理查德，达雷尔，卡勒姆，斯蒂芬妮，刘易斯，格雷厄姆等人都来了。就连阿莱，巴兹尔，托尼，以及二长老，三长老也来了。克里斯托弗站在最前方。 查尔斯没死，她早就知道了。大概是阿莱为他的儿子做了什么准备。二长老因失去了内森，神情过于沧桑，但严肃不改分毫。亚瑟斯日前才养好伤，脸色还有些苍白。 莫德站在克里斯托弗面前，已经到了他的下颚处。克里斯托弗笑了笑，“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 一大群人簇拥着莫德进去。琼还是一副样子，严谨不苟，严肃管家。大家和莫德讲了会话，关于佛罗一战的后果，以及菲尼克斯的局势。以及恭喜莫德的领地。西奥多是敷衍。莫德当没看见。 佛罗的局势算是成功了，除了一些领主，大部分化为了殖民地。以供菲尼克斯瓜分。尤金和一些军指挥长还在处理。其他人先回来了。克莱夫被克里斯托弗派去敛财。 “莫德，该有些事要做了。”克里斯托弗道。 “我知道。” 克里斯托弗拍拍手，从旁走出九个学者。 “你不会忘了吧。” “从小的老师。” “我给你加了两个老师，一位是历史学者杰弗里，一位是语言学者沃伦。全是学院里数一数二的教学者。其中，克利福德是你的教练，教导你的魔力知识，以及你的攻击体位。政治学系多尔海尔，是教导你识辨政治场上的方向。” “经济学系体伯特老师；哲学学系隆德老师；搏击学系塔特；铸造学系卡尔恩亚；战术学者瑞特老师，号称纸上谈兵的学者。”莫德鞠了一躬。九个学者还礼。 “ “今天上午休息，从下午开始，历史先来，然后半天一节课，轮下去。” “是。” 克里斯托弗站起来走了。九位学者也走了。 “殿下，回来了。”琼笑。 “好似梦一般的生活，噩梦包裹着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