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喜欢
弹琴的,正是阿素。 窗外雨潺潺,骤雨却没停歇的意思,缠、缠、绵绵下了一整夜。大风刮过,吹起了阿素的衣裙,也吹动着她躁动的心。 从云墨村回来,绿宜大病了一场,阿素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一夜。 想是何府的命案及云墨村的见闻,让绿宜吓着了。一开始是不停出虚汗,后面镇夜里说胡话,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她漂亮的大眼睛刻凹了下去,下巴也变尖了,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小可怜猫。 阿素看了,恨不得替她受过。 师兄来了好几次。每次他来,绿宜的病都能好不少。他一走,绿宜的病又开始反复。以至于后来,守在师妹床榻前的人,变成了师兄。 回云崖后,师兄一直很忙。阿素想跟他说说话,讲讲何府命案的新进展,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即使在饭桌上,他也匆匆吃几口就离席。 剩下的时间,都给了病中的绿宜。 阿素的房间与绿宜的是两对门。若不关门,就能看到屋里的情况,听到房内的动静。 绿宜又不肯吃药了。阿素听到她使小性子时特有的不耐烦调子。 她刚想过去看看,却看到了师兄的身影。 只见他将毛巾敷在师妹额上,师妹拉着他哭个不停,师兄又用温柔的语气劝慰。不知讲了什么,绿宜又咯咯笑了起来。 她想迈出的脚生生停住。然后,默默走回了回去。 大白从床上跳下来,在地上打着滚儿。阿素朝它招招手,它立刻滚了过来。 阿素靠着墙,无意识地摸着大白的毛。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散了,身子慢慢下滑,跌坐在地上。 她没有不让师兄不对绿宜好的意思。谁对绿宜好,她这个大师姐都喜欢。 可大师兄……他对绿宜不是一般的好。 阿素不知道哪里错了,师兄待自己比以前更淡了。 被压迫了空间的大白略感不适,不时拿爪子挠她的手。 阿素这才放开它。目光四移,很快落在了旁边。她随手拿起了绣筐中的针线。 才几日不见。水墨好像又长高了。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合身。音姨裁好了布料,水墨也选好了样式,左右无事。阿素便揽了过来。 就差两个袖口没缝边,阿素想缝完它。 对面的声响总侵入耳内,她已记不清绣针扎在手指上多少回。她并不觉得疼,反而觉得那细细尖尖的触感很痛快。 看着青色布料上的点点血迹。她长叹一声,将针线收了起来。又将衣服团成一团。捂住了脸。 心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从在何劲尸体前吐了几口血后,她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了。特别是这疼痛的感觉,比以往更甚。 师父说,今年是元化四十一年。又到了她可能发病的时候。 周边的人都比她这个当事人紧张,她好像有些麻木了。在云关,云墨村遇到的那些事。碰到的那些人,让她重新燃起了生活的新希望。可回到小小的云崖。看到她想见又见不上的人时,她不免有些悲观。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入何府,那块被师兄收走,没有归还的手帕。 她一直在想他不还的原因。 千种万种都想过,却无法判断师兄想的是否跟她一样。 眼前浮过方才看到的岁月静好,她猛然想到,那帕子原是师妹的。 只是绿宜懒,又坐不住。帕上原绣到一半的睡莲撂下了,还是她看不过去,半路改成了几株迎风而展的野草。最后绿宜兴起,又在野草旁绣了几朵小黄花。 因为大部分是她绣的,绿宜又另拿了布要对照着阿青的样子绣白鸽图样,这手帕最终变成了她的。 师兄收着不还,是因为那几朵小黄花吗? 阿素心里像滚了个雪球,越滚越大,滚地她全身都疼,连呼吸都困难。 师妹这么好,又这么可爱……她仰起头,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风从没关严的窗子里吹进,她下意识抱紧了身体。 绿宜屋内的动静小了下去。原来是这样,可笑她一直没想明白! 眼睛不由瞥到左侧案几上的琴,她从地上爬起。 师父说琴声能抚平思绪。眼下,她思绪纷杂,确实需要静静。 她端坐在焦琴旁,十指放在琴弦上。试了几个音,有些难以为继。一首熟练的,也弹得七零八落。 她闭上了眼,凝神屏息,待心情稍平复了些,这才细细弹了起来。 琴声淙淙,如穿涧而下的山泉,又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绿宜抱着个枕头,看师兄握住汤匙的手一直没动,不由问:“怎么了,师兄?” 陆渐风将药搁下,眼睛微垂:“阿素又弹琴了。” 明明是一句极平常的话,绿宜却听出了叹息。 “是呢,师姐好久没弹了。”绿宜也竖起了耳朵。 “真好听。”她叹道。 陆渐风却有刹那的失神。 阿素弹的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陆渐风在心中轻轻念道。 当年偶然翻,翻到,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热乎乎的。 然后,他无意识地在白纸上写下了满满一页的‘阿素’。 这是一首女子喜欢男子的诗,他却从看到的那刻起,蓦然多了一种情感。 喜欢。 超越师兄对师妹的一般喜欢。是正常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喜欢。 他近似贪婪地听着阿素的琴声,脸上终于露出了了暖暖的笑。 一曲完毕,绿宜有些意犹未尽。“真想再听一首。” 琴声却再没响起。 阿素有些错愕。 明明一开始弹的是,后面为何变成了? 她的心思本藏地极深,可这首,却一不小心泄露了她不想暴露,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虽然顺着欢快的基调,让原本的nongnong情意弱了几分。 可它,绿宜或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师兄肯定能听出其中的深意。若是他听出了什么。从此更加疏离,讨厌她怎么办? 阿素不禁有些怕。有些东西,明知道没有结果。那就让它深埋心底,永远别让它发芽,更别让它破土、成长。
就这样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看着他微笑。蹙眉,垂头。凝思就已足够。 就这样他是师兄,自己是师妹的身份设定,她已然知足。那些曾在梦里出现过的美好场景,那些她曾期待过的幸福安乐。就让它们留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自己知道就好。 她的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不想破坏现有的和谐关系。让绿宜,师兄以及大家觉得尴尬。 那是非分之想。她懂的。 自从13岁那年,她在门口听到师父对师兄说她活不过18岁,不能生儿育女起,她就明白这份喜欢不该开始,更不奢望结果。 可她不是木头,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也管不住想要继续喜欢他的心。 想到这,阿素觉得眼有些涩。 一摸,是满满的泪。 指尖都是凉凉的湿意。她一点点抹干净,努力仰起头,不让它们再落下。 绿宜从对面探出了个头:“师姐,再弹一首呗,可好听了。” “好。你想听什么?”阿素不露痕迹收起悲戚,手重新放在了琴弦上。 “随便呀。只要是师姐弹的,小宜都喜欢,嘻嘻。” 阿素随便拨了两个音符,正在寻思该弹什么好时,赫然发现这两个音符竟然是那日在徐家对雨把酒,高镜澄敲出的曲子。 想到高镜澄敲着它时,嘴角显露的笑容,阿素的心没来由一阵暖。 他没说它叫什么,她便用三把名琴中的意晓来命名。 这一首,绿宜也是听过的。心在想着,手已经动了起来。 她边弹边唱,轻盈的歌声合着悠扬的曲调,落进陆渐风的耳内,也跑进了苏衡的心里。 除开一开始的些许不熟练,到后半段,阿素做到了曲由心,心合曲的地步。 一遍后,阿素又从头弹起,心情也彻底明朗开来。 琴声果然能通人意,更能让人忘记悲伤,连动物也能感觉到它的温柔。 阿素看着窝在自己脚侧的大白,只见它惬意地眯起了眼,打了个饱满的盹儿。 沁巍苑内,苏衡闭着眼,摆了个极为惬意的姿势听琴。 他听着听着,不由想起了阿素。还有他纤细的手。 若阿素会弹琴,那敢情好。 不,他不会也不要紧。反正他会。只要阿素愿意学,他愿意倾囊相授。 似乎想到了阿素弹琴的模样,苏衡笑了出来。 浪静狐疑地看了一眼少爷。不过他很快转开了头,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少爷是铭枫城最不吝的主儿,有着‘铭枫第一少’的美称,只有他浪静想不到的事,绝对没有少爷做不到的事儿。 不过是莫名其妙笑了几声,更出格的事他也能见怪不怪。那只叫阿青的鸽子又飞了过来,浪静立刻有了精神,手不断内外翻着,企图吸引阿青的注意。 阿青没动,浪静忍不住暗暗跺了两脚。 “不要企图拐走人家的鸽子。在家你养疯了那么多只,风平说的不错,你天生克鸽。”苏衡语不惊人死不休。 然而下一秒,他猛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