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示弱的智慧
转眼又行到一处芦殿。 这芦殿每隔十里便建有一座,专供停灵和送葬的皇亲国戚们休息。虽是临时建的,却也玉阶金瓦、朱碧交映、华丽非常。 覆着金黄色柩布的梓宫停在一个专用的灵台上。轮流抬送的二百多个扛夫一身孝服,井然有序地退到不远处,静静地坐着。这时,身着法衣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们,走上前来,围着那灵台坐下,手执法器,继续吹奏、诵经。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相继拜过,入殿休整。 此时,萧夕夕份位最高,坐在正中,左手边坐的是曾经光王现在的嗣皇帝,右手边则是娇俏的光王妃,余下的亲王、王妃、公主按原本的份位依次落座,一个个泪光闪闪,干嚎不休。 夕夕不觉会去猜想,这些看似动人的泪水中,到底掺杂了多少虚情?多少假意?齐天乐弥留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做的最多的不是探望,而是拉帮结派,在朝中制造所谓的声势、民意! 她只觉这些声音都刺耳得很,挥挥手,自有贴身宫女们送上清茶、水果、小点,摆满一桌。 她双手捧起一杯茶水,朗声道,“诸位……”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这边,她才又接着道,“一路辛苦,本宫……呃,哀家在此代大行皇帝谢过了。哀家年幼,日后宫内的大事小事,也只能多多依仗诸位皇亲国戚。”本应在此打住,但夕夕忍住不住还是转向光王妃再加一句,“尤其是皇后。哀家嫁入皇家的时间短,什么都不懂,听说皇后将王府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宫里的事以后就都得倚靠皇后!” 光王妃听她这样说,喜不自禁,忙施礼道,“多谢太后!” 夕夕忙扶起她,嘟着小嘴道,“谢什么呀,论长幼,哀家小皇后四五岁,算是meimei;论尊卑,皇后马上就是后宫之主,代哀家掌管宫囿,该是哀家谢皇后才是。今后,你我不必如此虚礼,宫中多一个伴儿,本……呃,哀家不知多高兴……对了,听说皇后最喜欢杜鹃花,哀家已经让人在凤栖宫里植了许多,都是专程从淮南运来的,开得好漂亮。等三日后皇后搬来,就可以天天见到了。” “太后娘娘真是太客气。”光王妃不停谦虚着,却掩不住脸上的喜色。 夕夕尽量将姿态放低,扮出一副柔弱之态,同时小心觑着诸人的脸色。 果然如自己先前料想的一样,除了光王之外,旁的几位亲王,尤其是那几位王妃都隐隐露出些不快。原本是份位相同的亲王妃,再过三日后就会完全凌驾在自己之上,这些年长的王妃们再怎么善良,也多少会觉得不公平,产生些许嫉妒之心。更何况是这光王妃还不甚懂得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喜怒都那么明显地挂在自己脸上。要知道,在未正式获得皇后封号前,她怎么能堂而皇之地以皇后的身份自居?!夕夕给她下的这个套,果然将她绕了进去,下面就要看旁人如何争回这口气了。 年纪最长的忠王妃抿了口茶,淡淡道,“长幼尊卑自有顺序。太后娘娘年纪虽不大,终究份位最高,在宫中的时间也更长些,若是将宫里的事都交给刚进宫的小辈管,恐怕更不合适!” 汝王妃难得同忠王妃站到了同一阵线,“是啊,宫里能有多少事?太后娘娘又是有名的才女,自然不在话下,所有人都放心得很……” 汝王盯了汝王妃一眼,汝王妃撇撇嘴,知趣地噤了声,低头喝茶。 “可是,宫里事务纷繁,哀家确实做不过来……”夕夕轻轻绞着手里的丝帕,眼里酝酿出亮闪闪的一包泪来。 “太后娘娘放心,两位尚宫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只要有她们辅助,不会出什么乱子。”忠王妃对宫中情形了如指掌,又有娘家人撑腰,向来敢说敢做惯了,继续道,“实在不懂的,不是还有太妃和长公主么?臣妾虽然没在宫里住过,但掌管忠王府也十年有余,自认做得条理分明,太后娘娘若有兴趣,臣妾改日专程进宫陪太后好好聊聊,总好过经验、资历都欠几分的人。” 她话音才落,有好几位王妃公主便点头连连称是。
见如此光景,光王妃一时双颊通红。论年纪,她的确只有十五岁,嫁进皇家也不过半载,对宫廷还陌生得很,突然天上掉个馅饼砸中了自己,说自己可以去当皇后,自然********只想着要好好执掌六宫,好好辅佐夫君成为一代英主。听夕夕连声称赞,又爽快地将担子分给自己,只觉全身上下轻飘飘的,想都没想就应承了下来,谁知却似捅了个大马蜂窝,引来无数攻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付。 光王脸上挂不住,但碍着萧宰相的势力,不敢对夕夕掌管后宫有任何意见,便道,“但凡后宫之事,理当听凭太后做主,内子需要历练的地方还很多,偶尔帮帮忙可以,但若真让她主持大局,她就差远了。”心里却想:等自己真的登上皇位,迟早有一天这宫里宫外都将是自己的天下,哪里真轮到姓萧的人来指手画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如此能隐忍,倒是夕夕不曾料到的,但,能有这个结果倒也不错。夕夕不再推脱,假装犹疑片刻后,才微微点头,赧然道,“反正哀家是什么都不懂的,既然诸位都说由哀家主持好,那便是好了吧。不过,你们一定要说话算数,帮帮本宫,否则本宫真是什么都做不了。”夕夕故意几次读错谦称,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小太后其实一点都不精明,那点儿所谓的“才女”名声全是萧宰相为造势而胡编乱造的,不值一哂。 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明显地察觉到他们的心理变化,夕夕暗自冷笑,要知道,示弱有时候可以是一种高超的智慧,是为了更好地迷惑对方,以便将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现在,至少对宫里的事,他们应该不会再随意指摘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