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八辆大车（二）
那人也不点蜡烛，借着窗口映出的一点月光，径直用一个布袋套上鸟笼，扛了便走。 难道是贼？ 他扛着鸟笼顺原路钻出窗户，夕夕忙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沿着一条阴森的小道，一路小跑着，拐过一处假山，竟然不见了。 夕夕心道糟糕，早知道应该大喊捉贼的，居然让贼从自己眼皮底下逃了，实在不应该。 怀着一丝侥幸，她壮着胆子在假山附近转悠，远远的，她听见假山的另一边竟然有鸟叫声，她忙蹑手蹑脚地循声走过去。 一眼便看见八辆马车停在那里，只有车，没有马，也没有人。 难道刚才的声音是幻觉？ 夕夕走近瞧，每辆车都已装了碎石、枯草、积雪等物，堆得像小山一样，用灰色的毛毡遮了。因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也没有人看着。 夕夕转了一圈，正在想金雕是不是就被藏在这些车里，却听见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她蓦然一惊，慌忙中只得抱紧包裹躲进旁边的假山石后面。 那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似乎只有两个人。 或许是因为顺风，她竟听得一清二楚那二人之间的悄悄话。 “那东西放在这辆车里，怎么样？” “随便，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我会在车身上做个标记，到时他看见了，自然会高抬贵手。毕竟这东西卖了钱，他也能分一杯羹嘛。” “哦，那就这辆吧。”略显稚嫩的声音应道，过了一会儿似乎不放心，又问，“我们这样做真的安全吗？” “放心吧，这事儿绝对安全，又不是第一次干。小家伙，等你做得多了，自然就胆大了。这年头人无夜草不肥！若你想永远当个扫地看门的徒弟，那你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去。你以为其他人给师傅的孝敬都是从哪儿来的？” “你是说？”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儿，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说得多透，你才能明白？” “你说的我了解，只是……” “只是什么？好好干活！把东西埋得再深点，省得掉出来——那我们就亏大发了。你要知道，什么生意都要讲个城信，便是这也一样，否则以后没人找我们要货了。” “是，记住了。……我们得了这么大一笔钱，该怎么用？” “放心吧，包你用的地方多多，唯有孝敬师傅是不变的，你只要记着这点便好。否则，在这宫里永无出头之日。” “那要是被查出来怎么办？” “查出来？……嘘！” “这……东西是我看管的，要是被查出来……” “你听，有人来了，我们赶紧走。” “可是……”那稚嫩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犹疑。 “没有可是！你想现在就被抓住吗？” 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去了，夕夕靠在假山石上松口气。原来是两个小太监在偷卖宫里的物品，宰相府里也时不时会丢些金勺、银盆、珠花首饰什么的，二娘总心疼地闹着要捉家贼，但每次都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怨声载道，自己还想是她刻意找事，由此可见恐怕并非无中生有吧。 可是这些人偷金雕做什么？难道也是卖钱？但好像也不对吧，那鸟儿就算再珍贵，也抵不上宫里随便哪儿摆的一只香炉、花瓶吧？ 见四下无人，夕夕决定还是探查一番，确定它不在车上再说。 刚踏出一步，却差点摔成狗啃泥。 因为她蹲得时间久了，双腿已经木了。她索性顺势坐下，忍着几百只蚂蚁噬咬般的痛楚，使劲儿揉抓几下小腿肚子。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一个纤长的身影却站在车旁了。夕夕竟不知她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想起齐天乐常常讲的鬼故事，就觉背脊上有一股阴冷的风吹过。 那人立了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这人究竟把东西放在哪辆车上了？” 夕夕还以为她是跟那两个人接头的，想想又不太对，便静静地听下去。 “他说是在漆了一点朱红的车上，这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楚究竟是黑是红？早知道该带个灯的。”听着声音，却像个年轻的女子，“这人办事也太不牢靠了些，他若托人将东西送给我，也省得我深更半夜到这种地方来取了，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她嘴里碎碎念着，身体却在几辆车之间转个不停，寻找那点朱红色。 忽而听得一声低哑的惊呼，夕夕猜她是找到那样东西了，便开始期盼她取了东西赶快走。 隔了一会儿，夕夕听见那里再没声音传来，想她是真的走了，悄悄探出脑袋瞧几眼，果然没什么人迹，夕夕想，这女人也算神出鬼没。 晨曦将至，空气中升起淡淡的雾霭，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几声梆梆的更响，只将夜色装点得更加静谧。 就是现在的，夕夕顺着原路一溜小跑，刚跑到第一辆车旁，却踩上个软绵绵的东西，差点跘了一跤。她打开火折子一瞧，差点吓晕过去，地上躺着一个女人，睁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夕夕深吸一口气，“我……我不是故意踩你的，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女人却是一动不动，空洞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活气。 伸出手指探探，这个女人已然是没了呼吸。刚才听到那声短促的惊呼，原来是这样！ 一柄重锤在她的心中重重敲了下，激荡起一片澄明。 她不敢久留，抓起包裹要跑，却听到一阵急迫的脚步声。那声音来得很疾，夕夕见躲不开，来不及细想，掀开最近一辆车上的毛毡，钻了进去，静静地听。 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停下来。 夕夕有些纳闷，不会这么快就有人发现自己出逃吧？ 她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还是透过一丝缝隙朝外窥望。 籍着那点即将西沉的昏黄月光，有个肥硕的身影绕着那几辆车转圈，走到每一辆车的车辕处，便掀开一点袖笼里的灯光照一下。瞧他一连照了几辆，夕夕心里像数百只猫爪在挠，他这么个检查的方法，应该马上就会发现自己了吧？ 不知是不是接收到她的心灵感应，那人竟提着小灯，径直朝夕夕这边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