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一只大鸟(下)
或许是平时在她手下受的威压太多,听了她的话,几个小太监立即屁颠屁颠儿地冲过来就要拧那鸟儿的脖子。 夕夕忙伸手拦住他们,“它是本宫的!我看你们谁敢动它一根毫毛……羽毛!” 一边是积威已久的恶公主,一边是宫中的新贵皇后娘娘,那几个小太监谁都不好得罪,只好立在当中观望。 品玉凤目一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它敢伤了本公主,便是大逆不道,理应处死!谁护着都不行!” “话虽如此,”夕夕笑得阴沉,“但是,品玉公主,这事你不能怨它,那箭射得那样深,你拔,它自然会疼,它觉得疼,就会啄你啦。幸好它只是啄了你的手,若是啄你的眼睛,你这会儿可就变成独眼龙了。” 品玉被她说得一愣,不由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只鸟儿也会感觉到疼?我可算知道了,这都是你使的坏!别以为我认不出来!我不就是打过你一巴掌吗?谁让你那时候你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在本公主宫里瞎晃悠!那一巴掌也没让你流一滴血、少一块儿rou!你就这样狠,也不知用了什么诡计,要害我性命!若是告到皇弟那里,看他是帮你还是帮我!哼!若不是你有个呼风唤雨的老爹,凭你的模样、身材、学识,哪一样能配得上皇弟?!……” 皓月倒是知道些这话中间的利害,忙扯着她的袖子劝道,“品玉jiejie,您这样说可就不对了……” “有什么不对?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品玉一挥手,将皓月推得踉跄着退后几步,多亏两个宫女扶了,她才没有摔倒。品玉见不得她的软弱模样,又见几个小公主都吓得不敢吱声,气更不打一处来,指着她们数落道,“就是你们整天忍着,他们萧家的人才敢骑到我们头上来!都到什么时候了,看你们还这样,真是成不了气候,本公主绝不会看着齐家的江山改了萧姓!” 她又见夕夕默然不语,更以为自己说中了要害,便得理不饶人,“你不要以为现在皇弟宠着你,由着你玩,由着你闹,是因为喜欢你!这些都不过是为了迷惑你老爹的手段而已!因为,我们都知道,你就是你老爹派到宫里来的探子!你等着瞧吧,等你老爹垮台了,皇弟第一个要好好收拾的就是你!” “品玉!” 不知什么时候,齐天乐也到了这御花园中,他这一喝,倒让品玉脸色骤变,从阴风怒号瞬间转为大雨滂沱,她哽咽道,“皇弟,你来得正好,你看你的好皇后都对我做了什么?你看我的手!都是她使得坏!上次让我碰见她扮成小太监在宫中四处刺探,她这次便对我暗下毒手,幸好我躲得快……” “臣妾见过陛下。”不理会她的言语,夕夕垂首朝齐天乐福了一福。 “平身!”齐天乐也像没听见那些言语一般,静静地扶她起身。 “有只鸟儿受伤了,臣妾想马上找人治一治,况且,”夕夕小心地瞟一眼正抹眼泪的品玉,只觉心平气和得很,甚至隐隐有些同情这个爱自作聪明的公主了,“陛下同公主们或许还有些家事要谈,臣妾先告退了。”再弯腰福了福。 “送到司苑司吧,那里应该有人会治。”齐天乐温柔地提议道。 夕夕一笑,再拜,“谢陛下提醒。”便吩咐人将那只鸟用担架抬了,送往司苑司,而她自己跟在他们后面,想了想觉得还不放心,索性唤过冯小宝:“你去太医院再请位懂外科的御医来。” “是!娘娘,但奴才去了该怎么说?从来没听说过御医给动物看病的先例啊!”冯小宝倒也聪明,拿眼神瞄着鸟。皇后没病,让御医来八成是为了那鸟儿了。 “说的是。”夕夕想了想,道,“这样,你就说品玉公主的手伤得非常严重,需要马上割掉挠破的那块儿皮rou。他们派了人,你就领着直接到司苑司,记得,一定要避过皇帝和品玉公主。他们无论问什么,你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远远的,正好传来品玉的声音,“皇弟,怎么能让这个探子就这么走了呢?我的手还没给个交代……” “御医还没到么?来人!将她送回映月宫!不得朕的允许不得出宫门半步!”那是齐天乐的声音,显然是非常生气了,和方才那温柔的强调,简直判若两人。 大概,他对自己说话时的那种温柔,也都是压抑着不知多少愤懑装出来的吧? 这样一想,夕夕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直窜出来,而四周华丽的高墙都显得异常阴冷、可怖起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难怪萧依依不肯进宫,以她的聪明应该早已预见到这种际遇了吧。幸好,自己也不是准备在宫里常待的。 一抬眼,正好对上那只鸟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小丫头,害怕了吧? 它被两个太监用担架抬着,看来惬意得很。 夕夕撇撇嘴:切!谁害怕啦?该害怕的是你!你背上的伤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呢! 那鸟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是笑了两声:能治好,应该能治好,那箭杆虽然全没进我身体里了,但其实并不十分深,只伤了皮rou,却没伤到内里,只要拔出来,撒上金疮药就好。我皮粗rou厚骨头硬,没那么容易死!
夕夕笑它:你连金疮药都知道?可见你果然曾经是人了。 我本来就是人好不好?鸟儿眯起眼睛,又讪讪地补充一句:当然,我现在的外形不是人,想当年我还是人……那个完整的人的时候,也曾戎马疆场,金疮药是免不了的。想当年这么点伤,我眼睛都不眨,就能自己将它拔出来,哪像现在这么麻烦…… 那,你当年叫什么名字?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夕夕好奇地问。 鸟偏了偏脑袋,目光飘向远方,那模样仿佛在思索:当年的名字?这是个遥远的问题,已经有很多年没人问过我这件事了。一转眼,五六十年过去了,具体的情况我也记得并不十分清楚。当时只觉一道白光闪过,我就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自己了——有嘴但不会说话,有了可以翱翔的翅膀却没了灵巧的双手。几十年,我也没有再吃过熟食,因为现在的身体不允许。 夕夕也眯着眼瞧它:那你原来的身体呢?你说被妖怪占了?没有办法夺回吗? 鸟淡淡地道:那应该是妖怪吧,他占了我的身体之后,很快便被我的仇人们追杀,从此不见了踪影,我找了很多年,可惜找不到他,更不要说夺回了。这样的事实在匪夷所思。 夕夕又是一叹:那你这五六十年,都是以鸟的身份在生活? 鸟淡淡笑了一下:那有什么办法?我也曾从万丈悬崖上坠下去,但触地之前的那一瞬,我发觉自己其实还不想死,多亏有这样一双翅膀,我才飞起来了。我依然想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样的奇迹发生,就像我忽然遇到了你这个能听懂我话的小姑娘,每天都有不可思议的东西出现。兴许某一天机缘巧合,我还能变回人…… 你倒是乐观得很。夕夕点头赞一句。 这不是乐观,这是无奈。鸟儿幽幽叹一声,再没有下文,想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