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梦之安魂曲
“公主，请原谅我无意中听到你们的谈话。现在可否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梵卓静立在暗粉正浓的花丛中，轻声问询。 缇雅垂眸无语，思绪凌乱。是啊，怎么办呢……她本以为自己离开维兰，减少与他的瓜葛，就能够减缓诅咒发生的速度，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但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卡斯诺尔的诅咒似乎与她无关，就算她跑到天边或是壮烈牺牲，诅咒依然会发生，痛苦依然会如期降临。 事到如今，对于缇雅而言，“在维兰知道家族命运之前解除卡斯诺尔的诅咒”，已经成为比对抗萨麦尔更重要的事，这并非只为弥补母亲的谎言。 缇雅不愿看到维兰的痛苦，她可以想象，以维兰的性格，若他获知自己的祖先曾与恶魔定下契约，并为族人带来不可更改的悲惨命运，他一定会万分痛苦，一定难以沉住气，更不会像凯文森那样在漫长的岁月里小心谨慎，寻求解决的方法。 在如今动荡的环境中，谁又能保证，这个晦暗的秘密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杀了嘉蒂丝连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这样你能有更多的时间。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我认为不错。”彼列尾随缇雅走出来，悠闲地在她身后踱步。 彼列的建议很快遭到缇雅凶神恶煞的白眼儿，他一脸无辜地望向梵卓，露出恶作剧般的坏笑。 缇雅没有回应，径直走向悬山边缘。梵卓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柔软的身体拽回面前。 “缇雅，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需要……这是我欠你的。”他低沉的嗓音充满温柔与诚恳。 “谢谢你，梵卓。现在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沉默。”缇雅微笑着抽出手臂，轻盈地跃出封印。 悄无声息潜入艾茵莫卡悬山并非难事，但由于缇雅将气息隐藏的实在完美，以致于元素精灵王未能事先感应，而继续与维兰谈论近况。可以想象，当缇雅大摇大摆地晃进契约之殿时，大家脸上会浮现出怎样怪异美妙的表情。 四位元素精灵王倒还镇定，他们知道缇雅应是为卡斯诺尔的诅咒而来，只是，她该如何向如坠云雾、惊喜交加的暗夜王子解释呢？ “嗨！”缇雅显然对此毫无心理准备，表情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你也在这儿！真巧！”她不自然地笑着，站在门口不肯往前。 缇雅清秀的容颜映在维兰眸子里，将他阴霾的情绪融化。 虽然维兰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但很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步履铿锵地走过去，故意板起脸打量她，却不知她早已扑捉住他眼中荡漾的微笑。 “你来找我？”他翘着嘴角，目不转睛地凝望她。 她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气定神闲地告诉他，她来找元素精灵王追问关于卡斯诺尔诅咒的事吧？无奈之下，缇雅抿着嘴点点头。 “我猜到了，我们为了同一件事。”维兰自信地昂起头。 “什么事？”缇雅打了个激灵，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 “你问我？”维兰挑着眉毛，那桀骜不驯的表情似乎想告诉她——“别跟本大爷绕弯子”。 缇雅真是有苦难言，她不知道这个精灵哪来的自信敢肯定俩人是为了同一件事，他若知道她真正的来意，还能摆出这样一副傲睨万物的扑克脸么？ 她心中暗自叹息，表面上却不得不顺着他，虚伪地露齿微笑。 维兰对她乖巧的表现格外满意，微笑着，转身望向温蒂尼。 “开始吧。” 他话音未落，一块两人高的水晶石便在温蒂尼的咒语召唤中显现于殿堂中央，白色水晶中，凝结着一枚形状奇特的巨大徽章。 “维兰，我已与你完成‘凝合’，曾经的工作亦可交由你来完成。”西尔芙说道。 维兰没有谦让，走到水晶石正前方，抬起双手，从他掌心生成的风迅速将水晶石包裹。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缇雅在一旁看得出神，维兰那纤薄的嘴唇让她禁不住脸颊发烫，可是，她的五脏六腑怎么也跟着热气滚滚呢？ 缇雅感觉有什么力量在她体内搅动，先是在心肺间穿梭，然后渗入血液，接着又回到胸腔，随即又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要把她全身的血液吸至中央。 缇雅按住胸口，痛得弯下腰，最后，她跪在地上，开始干呕，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皮囊喷薄而出。 她挣扎着抬起头，遇上维兰难以置信的目光，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但很快，又回归清晰。 维兰抓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神色严肃地盯着她。 “你吃了玫琳恩的灵魂？！”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缇雅无力地看了看白色水晶石，恍然大悟。原来，维兰所说的“同一件事”，是运用逆灵法师的力量，追回玫琳恩被吞噬的灵魂。 没错，她记起来了，维兰和夏依离开路利欧特悬山时，缇雅让他们带走了玫琳恩冰冷的遗体，他们一定认为是彼列吸食了她的灵魂…… “或许已经被我消化了。”缇雅苦笑着回答。她可算明白为什么恶魔如此憎恨逆灵法师，把吃掉的东西吐出来，的确很难受。 “你——”维兰双手一用力，差点把她的肩膀捏碎。他把她推到在地，十分幽怨地瞪了她一眼，抬起手，继续念咒。 缇雅痛不欲生，从干呕变成吐血。 “维兰，停下来。”温蒂尼温和的命令阻止了愤怒的维兰，他垂下胳膊，眼神更加幽怨，侧脸斜睨着血泊中的小恶魔。 “玫琳恩的灵魂已经破碎，散尽她的血液里了。”温蒂尼轻声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缇雅用指尖擦去嘴角的鲜血，跪坐在地上，仰望着维兰苍白的脸。 他沉默不语，神态严肃冰冷，目光里却流淌着愤怒、疼惜和无奈。缇雅趁机回头望向温蒂尼，使了个眼色，希望感觉敏锐的精灵王能明其中寓意。 “本性难抵诱惑，再强大的意识，也难免遭遇溃败的瞬间。维兰，你先回去吧。我们知道你的想法。让她留下，或许我们能帮助她，也能帮助你。这也是你来契约之殿的本意吧，缇雅公主？” 温蒂尼神情自然平和，缇雅连忙点头，心中暗笑，原来精灵王说起谎来也是如此轻松。 维兰皱起眉，犹豫不决。缇雅立刻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他气呼呼地瞪着她，刚要开口，琉卡便呼唤着维兰的名字，风风火火地冲进契约之殿，一眼看见满脸委屈的缇雅，想说的话卡在嗓子里，颇为惊讶地看着她和维兰，紧接着目光掠过地上尚未冰冷的血液。 “什么事？”维兰转身，挡住琉卡的视线。 “水泽族发来求救信息：阿芙拉.艾柏塔和她的爱人被恶魔掳走，性命堪忧，请求暗夜战士前去营救。”琉卡简要汇报。 维兰听他说完，回头看了看缇雅，又望向温蒂尼，低声说了句“看好她”，就和琉卡匆匆离开。 缇雅一直等到殿堂的大门紧密闭合，才转身走上台阶，稍作休息，站在距离元素精灵王最近的地方，引颈仰望。 “和卡斯诺尔家族订立契约的恶魔，是谁？”她轻声问。 “你应该知道，缇雅。”温蒂尼回应道。 “我不明白……”缇雅摇着头，思路有些模糊。 “还记得你是如何消除维兰体内的冥煜么？”西尔芙歪着脑袋俯视她。 “消除冥煜……月亮安静低语，用谁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渐渐消失的记忆情景，浮出温柔的深夜……纵然如此，我依然要召唤，用世人无法理解的声音，召唤你，卡斯诺尔……卡斯诺尔！” 缇雅复述着恶魔的诗篇，念到最后，她惊呼着“卡斯诺尔”，脸色骤然苍白。 温蒂尼垂下眼帘，微微点头。缇雅望着她，声音有些颤抖：“他在哪儿？” “除了最初的元素精灵王和卡斯诺尔的先祖，没有人知道他的模样，他是谁，他在哪里。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卡斯诺尔。不过，这应该不是他真实的名字，只是在订立契约时所化用的名字。”温蒂尼平静地解释。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来自地狱，对么？”缇雅敛起眉宇间的忧郁，神情恢复沉稳。 “没错。”温蒂尼轻声回答。 “母亲尘封在血液里的记忆应该会有关于他的信息......一定会有的，她是曾经的地狱之王……我会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缇雅坚定的目光依次掠过四位元素精灵王。 “缇雅公主，如果寻找的过程，以及解除诅咒本身所需付出的代价超乎想象，你又将如何选择？”地之精灵王诺姆不无忧虑地问道。 “我不会犹豫。”缇雅决绝的语气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诺姆望着她，安静地笑了。他幽声说：“缇雅，我们相信你，并非因为你的决心和勇气，而是我们相信你的实力远超于芝露，你有更多成功的可能。曾几何时，那个名为芝露的恶魔也于此立下誓言，可是终究败于命运，化为尘土。 我们没想到，下一个勇者来的如此迅速，这个波澜四起的过程恍若梦境，刚要醒来，却又听见悲伤的安魂曲，我们不得不再一次相信，这个又燃起希望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