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预感
“完好无损。”面对维兰咄咄逼人的质问，梵卓沉稳如初，微笑着垂下眼帘，从怀里取出一颗幽蓝透明的石头。 “我听说，它还有一个名字。”维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指间的石头，但梵卓很快将它握回掌心，手臂也随之垂到身侧。 “看来，缇雅公主已和你进行了深刻的交流。如果我坚持说，它只有一个名字，你会相信我，还是继续相信她？不，准确地说，是相信把天使之心交给公主的那个人？”梵卓直视神色严肃的维兰，目光中没有丝毫慌乱。 “你还存有天界的力量，无法摆脱嫌疑。”维兰凑近他的脸，将本已沉郁的声音再度压低，周围的人只能听见微弱的波动，而无法得知话语的具体内容。 “卡斯诺尔大人，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直爽。不过你若真有绝对把握，也不会对我进行‘凝眸探寻’。怎么样，从我的目光中，是否看出些端倪？”梵卓说着，神态愈发从容淡然。 维兰沉默了几秒，目不转睛地盯着梵卓墨紫色的眼眸。 梵卓说的没错，维兰的确没有充分的证据，所以选择用激将法挑战他的忍耐。而天使契约者的目光如一潭深湖，并未因他咄咄逼人的问询而泛起半分涟漪。 维兰.卡斯诺尔拥有与地之精灵王诺姆相似的隐秘能力——预感。所不同的是，诺姆对动荡和灾难有灵敏的预感；而维兰，可以通过短时间的“凝眸探寻”分辨出对方的情感是真实还是虚伪。 维兰曾在帕布格斯塔悬山聆听缇雅的陈述时，悄然运用了“凝眸探寻”的隐秘能力，探究她的内心世界。 无论是水蓝或者纯白，她的眼眸永远是那样清澈晶莹。这也是催促他最终选择相信并接受她的必要条件。 梵卓亦如此，虽然深沉得让人难以捉摸，在维兰面前，依然不能以谎言蒙混过关。 “使用伊石的人，就在我们中间。”梵卓俯在维兰耳边，极其肯定地判断道。 他抬起右手搭在维兰肩膀上，低声说：“请允许我先把可怜的缇雅公主带回来。卡斯诺尔大人，请注意周围的景色，仔细想想，你究竟忽视了什么。” 梵卓说完，悠然地踱出房门。他与琉卡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笑了一下，同时优雅回眸，留给维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梵卓相信，若维兰听进了自己的劝告，应该会有所察觉。 ———————————————————— 缇雅蜷缩在冰狱角落里，瑟瑟发抖，但她并不因彻骨的寒冷而痛苦，反倒深感欣慰。 被黑暗血液覆盖的身体与灵魂，依然能够感知冷热，体会真实的悲伤与快乐，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柔软的心、温热的血液、未被邪恶吞噬的灵魂——她拥有完整的自我，她需要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去控制恶魔的本性。至少为了维兰.卡斯诺尔坚定的信任，她也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 “维兰？” 沉寂的空气中响起清脆脚步声，还未见人影，缇雅便呼唤着走到冰柱旁，急切地向台阶口张望。 “让你失望了，公主。是我。” 浅灰色长袍飘入视线，她自然认得这个沙哑的声音，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后退几步。 梵卓走到冰柱前，嘴角挂着安静的笑容，抬起手置于侧面墙壁，低声念了一句咒语，牢固的冰柱瞬间消隐。 梵卓前行一步，缇雅退后一步，直到自己脊背抵住凉气袭人的冰壁。梵卓停在她身前，友善地伸出手。 “公主，我是来接你的。”他舒展手指，掌心中央幽蓝透明的石头熠熠生辉。 缇雅看到许久未见的伊石，肩膀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公主，你差点害我被暗夜精灵误会。它的名字不叫‘伊石’，它是一位天使的心。”梵卓说着，抬高手掌，以便她能看清。 “天使的心？”缇雅嗫喏低语，指尖缓缓攀上它冰冷的身躯，继而闭合双目，仔细回味这熟悉的触感。 没错，她曾在梵卓温热的胸膛里感受到相似的冰冷，原来，天使的心竟是无知无觉，坚硬冷漠的石头…… “米凯尔把一位声名显赫的天使之心称为落入魔王手中的天界宝物伊石，并让你带着它进入卡斯诺尔大陆，如此怪异的举动，若非他无聊时的游戏，就是一个晦暗的阴谋。而你，缇雅.圣.里格，必然是其中的一部分，很可能，是关键点。”梵卓语气肯定。 “晦暗的阴谋？”缇雅疑惑地皱起眉。 “从我无意中发现‘天使之心’时，就开始怀疑，你的到来，绝非一两句简单的理由可以解释。缇雅公主，可否允许我探寻你体内的封印，或许能得到一个明晰的结果，驱散大家心中的迷雾。”梵卓语气和善，暗红的嘴唇靠近她因寒冷而越发苍白的脸颊。 缇雅犹豫了几秒，轻声叹息，身体放松地靠在冰壁上，仰起头，缓缓地垂下眼帘。 “可能会有些疼，公主。如果你——” “没关系。我既不想被催眠，也不想忘记。”缇雅抬起眼帘，认真凝望他苍白的容颜，旋即又合上眼，偏转脸庞。 “我会尽量轻柔……”梵卓贴近她起伏的胸口，细腻耳语如微风呢喃。 缇雅紧咬嘴唇，体会着渗入血液灵魂的痛楚，清晰又深刻。 “公主……”随着梵卓的低吟，强烈的疼痛缓慢消散，从他唇间飘出的幽凉气息吹拂着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一点一滴将其风干。 缇雅睁开眼睛，纯白色彩在双眸中涌动片刻，被安静的水蓝光芒覆盖。当她的牙尖离开颤抖嘴唇的瞬间，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悄然流入口中。 梵卓无法抗拒她芬芳的引诱，像往常一样，强有力地俘获了她柔软的唇。 缇雅没有反抗，垂下手臂，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她想推开他，想伤害他，却又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努力蜷起渴望化为利爪的手指，控制住所谓的恶魔本性。 奇怪的是，向来对她甜美血液恋恋不舍的天使契约者突然艰难地发出一声低吟，血红的舌尖缓缓离开她苍白的嘴唇，疑惑又惊讶地凝视着她的双眸。 “这感觉……”梵卓按着胸口，难以置信地摇头后退。 他静止冰冷的石头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公主美妙的甘露渗入他体内时，除了欲望的满足，他依稀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严寒深处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梵卓，你还没有告诉我，探寻封印的结果。”缇雅感到十分虚弱，无力地仰望他沉思的脸庞。 “它太坚固了，我无法得知……它的气息很奇怪……”梵卓时而直勾勾地盯着她，时而目光游移，话语也变得极不连贯。 缇雅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梵卓，难以撼动的沉稳、寂静无声的狂野，仿佛瞬间消隐。 他甚至像个迷路的孩子，独自伫立在雾气蒙蒙的丛林中，孤立无助，不知所措。 缇雅扶着墙壁站起来，缓慢走到他身前，疑惑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澈。 “你感觉到了……请告诉我，这感觉是什么？”她的眼中流动着柔和的色彩。 “悲伤……我感觉到了，悲伤。”梵卓沙哑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飘荡沉浮，像一阵细雨静静洒落。 —————————————————————— 本章名词注解：凝眸探寻———属于维兰.卡斯诺尔的独特能力。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凝视对方的眼睛，从而探究对方的内心世界。但准确的探寻需要相对安静的环境和一定的时间，并非随时随地都可以运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