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信任
信任，的确是一种奢侈的情感。想要获取它，必得经历艰难困苦，而想要毁掉它，也许，只需一个偶然的契机。未来的道路难免血腥，正所谓以恶劣的手段，实现美好的愿望。说起来，也不失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路西菲尔之声》 夏依并未返回水晶城堡，而是直接飞往荒原边境。她一袭白衣降落，虚弱地倒进维兰的怀中。 水泽精灵立即为她进行魔法疗伤，夏依半睁着眼睛，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她是恶魔……她是……恶魔。” 由于伤势太重，夏依逐渐陷入昏迷，虽然她语义含糊，但维兰已从她沾满鲜血的纯白轻纱上看出端倪。 她可以通过掌心接触，探究对方的血液灵魂，圣洁或肮脏、正义或邪恶，并以此了解对方的真实身份。这是被大陆公认的天赋，是属于夏依.珞普菲尔的独特能力，她不会说谎，更无人怀疑她的判断。 如果没猜错，夏依已经接触过缇雅的掌心，然而，她的伤…… 究竟是哪个队伍疏忽失守，让恶魔有了可乘之机？还有，夏依的白裙子又是怎么回事？她醒来后，肯定会公布缇雅的真实身份，那个笨蛋目前情况不明…… 维兰犹豫不定，但终是在水泽精灵魔法光芒消失的前一刻做出了选择。 然而，我们的缇雅公主不喜欢在一个问题上浪费太多精力，当独角兽载着夏依越飞越远时，她便决定立即归队，告诉精灵战士们，刺伤女王的恶魔贝图斯，已经进入大陆。 “所以——你认为，他们会作何决断？” 艳红的身影，悠闲的声音，准备离开的缇雅刚想起彼列漆黑的双瞳，他就从斑驳树影间晃出来，绕着她踱步。 “哎，真阴沉。”他打量着公主的新衣，摇头感叹，突然伸手拽下她脖颈的十字项链。 “啧啧，这种东西，不该挂在你身上。”彼列晃晃手掌，十字架魔术般地凭空消失。 “是你派‘贝图斯’袭击夏依，是你，想要陷害我？”缇雅握紧剑柄，愤怒地瞪着他。 “旁观者。我是，旁观者。公主，我只是不想让你受苦。”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别激动。下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恶魔只是一群嗜血纵欲的低劣生物——实际上，我们不是。缇雅公主，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你赢了，我就把十字项链还给你，如果你输了，我仍会物归原主，用另一种方式。” “无聊。” “甜美的女王已经抵达荒原，在维兰的怀里将实情公布于众，你认为——” “他会听我解释。” “哦，恐怕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如果这就是你说的‘打赌’，我会证明给你看，恶魔先生。到时，我会杀了你，取回我的东西。”缇雅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跃上独角兽。 “再会，邪恶的小公主。”彼列望着她与独角兽黑白相映的背影，微笑自语。 “这就是你的计划？我真担心这将会是个愚蠢的决定。”等缇雅走远，琉卡边不满地抱怨，边从树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彼列身边。 “等着看好戏吧，塞拉莫家族的英雄。”彼列从容坦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缇雅匆忙赶往第二小组所在地，降落后，她拍拍独角兽的脊背，让它回去休息，自己则疾步走向荒原边境。 奇怪……怎么如此安静，战士们都在哪里？她心头闪过不详的预感，脚下一深一浅地谨慎前行，不时仰望绚丽多彩的夜空。 失去圣月封印的荒原，已与卡斯诺尔大陆融为一体。缇雅叹了口气，唇齿间似乎飘出零星光点，她闭上眼睛，几秒后缓慢睁开，许多幽蓝光点停在她周围，静静地浮着，瞬间化为细长光束，穿过她冰凉的身体。 公主紧咬双唇，忍受着刺骨疼痛，她想大声叫喊，可是比巨痛更深重的悲伤袭击了她脆弱的神经，她无力地悬在半空，麻木地望着地面上神情严肃的魔法侍卫，还有他们身后的,维兰.卡斯诺尔。 夏依站在他身边，纯白轻纱是那般耀眼。缇雅想说，维兰，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她想说，维兰，这个魔法阵对于我，实在是大材小用；她还想说，维兰，你对我的信任，仅此而已吗？然而，维兰冷漠的眼神已把她的小心脏碾成粉末了。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等到这些愤怒的精灵对她拷打审问时再解释吧。 等等。他们要干什么？ 几只赤焰精灵在魔法阵下摆开阵势，各个火光四射。这就打算处决她？还没严刑逼供呐！ 缇雅拼命挣扎，想提醒他们弄错了程序，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她哭丧着脸，浑身冒冷汗，她可不想英年早逝，就算不幸夭折，她也要战死沙场，躺在爱人的臂弯里安然离去；或者是生一场重病，握着爱人的手微笑告别……哦，上帝，她都在想些什么，烈焰怒火已直奔她而来了！ “妈呀——” 这会是洛林奥德国第七公主的遗言吗？显然，某人认为，这样的人生落幕，实在太狼狈。 缇雅在哀嚎一声之后从半空中坠落，掉进一双有力的臂弯里。 “快松开你的手。” 一个清冷又不容抗拒的声音敲打着缇雅的耳膜。她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睛，看到维兰俊俏的脸。 她一个激灵跳出他结实的臂弯，顺带揪下他几根头发，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紧接着，上下摩挲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 “我还没死……啊，感谢上帝。”她双手交叠搭在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维兰上前两步，目光和善地望着她。 “维兰，谢谢你给我解释的机会。”缇雅十分庆幸他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 “不必解释。面对误会和死亡，你依然能信守承诺——” “什么？” 她仰望从容不迫的暗夜王子，差点流下口水。原来，他大费周章设计圈套，只是为了试探她？宁死也不解开封印，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诺言？ 缇雅气愤难耐，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恶的维兰哪儿知道，她刚才真的被吓到了！ “我相信你，缇雅。”他轻语，声音里飘荡着坚定的情怀。她却像被雷击中，傻呆呆地迎风而立，听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被维兰的声音送入耳中，流入血液，遍布灵魂每一个角落。 算你聪明。 恢复正常意识的公主边思索，边微笑着垂下睫毛，内心奔腾的热浪逐渐平稳。 “维兰.卡斯诺尔，既然你有所觉悟，本公主这次就宽恕你的极端行为。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归队了。”缇雅一本正经地说完，昂首挺胸，优雅行至他身旁。 “裙子很漂亮。”维兰真诚的赞扬越过他的肩膀，飘进她耳中。 真是惊喜不断，缇雅故作镇定地走开，但很快，她轻盈地跑起来，黑色的裙摆在风中飞舞欢跃，在她身体两侧张开，像一对梦幻的羽翼。 维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叹息。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如何让其他人也相信她呢？信任，是一种极为奢侈的情感。 缇雅在半路遇到形色匆忙的修安，他依然无视她，急切奔向边境的另一侧。她有些好奇，悄悄、跟在他身后，再次折回第二小队分布的区域，本打算找个遮蔽物躲起来，却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琉卡“偷袭”，拽着她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冲进喧闹的精灵中间。 夏依看到去而复返的缇雅，立即转过头，心犹有怨地斜睨她。虽然维兰已向大家宣布真相，并替公主说了不少好话，但女王陛下依旧无法从心理上接受她。 “琉卡，你把我们叫来，究竟是什么事？”菲希尔环抱臂肘，面无表情地问道。 迷迷糊糊地听到菲希尔的声音，缇雅才发现，大家都到齐了，修安、塔鲁、梵卓、菲希尔、雪莉娜，诺连……她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却也嗅到不安的气息。 “是谁把‘贝图斯’放出荒原，你们，不想知道吗？”琉卡松开公主的手腕，目光幽然地转了半圈，落在菲希尔脸上。 “菲希尔，第一组的结界由你负责，我说的对么？” “没错。” “贝图斯虽是等级最低的恶魔，但他的能力已在魔兽之上。如果没有结界阻挡，发出警示，或是结界师没能及时为其补充能量，导致它变弱——” “你想说什么？”菲希尔瞪起眼睛，不满地盯着琉卡。 “我听说，昨天，你曾有段时间擅离职守。在第一组结界急需能量补充时，菲希尔小姐，你在哪里？”琉卡大方回视她，随即，不经意地瞟了梵卓一眼。 还能在哪里？当然是躲在岩石后面看梵卓和缇雅“亲热”。 菲希尔承认自己曾离岗片刻，但并不记得结界需要补充能量，她跟踪梵卓深入荒原之前，由她亲手创造的结界依然闪着金澄澄的光，精神抖擞。 “我在荒原内部巡视，但之前，我已经检查过结界，它很好。”菲希尔面不改色，沉着应答。 “啊，是这样。”琉卡恍然大悟地点头，很快又皱起眉，神情疑惑地走到梵卓面前，低声问：“那个时候，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