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舞会魅影
夜风里飘过一阵迷茫的温馨，缇雅踏在湿润的草地上，仿佛行走于梦中幽径。她想加快脚步追寻梦境里飘忽的身影，可无论如何，他们的距离始终没能缩短，直到幻影如轻烟般消散于炫目的水晶城堡门前。 “这条魔法长裙让你的速度快了不少呢！”梵卓走到她身边，右臂微曲，搭在腰间。 “公主，请。” 缇雅抬起指尖搭进他臂弯，忐忑不安地走入水晶城堡。 维兰.卡斯诺尔也会来么？她曾在自己的宫殿里举办过九次生日舞会，可那个冷漠的暗夜精灵从不曾接受她谦卑的邀请。 缇雅掂起脚尖，轻盈地迈过水晶门栏。然而，就在公主随梵卓踏上宝蓝色水晶地板的瞬间，一道冰冷的目光毫不含蓄地化为利刃飞入她火热的心口。 舞会已经开始，大厅里晃动着盛装精灵优美的身影。排队等候与夏依.珞普吉尔共舞的绅士越聚越多，当然，一袭绿色长裙的嘉蒂丝也不乏邀约者，尽管除了不明实情的公主之外，大家都知道，嘉蒂丝.塞拉莫是圣月家族的女人。 缇雅只是觉得她又见到昔日的暗夜精灵，靠在门边，冷眼旁观，唯与之前不同的就是他手中多了一只盛满淡青色晶莹液体的高脚杯。 维兰凶巴巴地盯着纯白淡金交相辉映的公主，缇雅却目不转睛地望着暗夜精灵手里的奇妙液体。 缇雅生活的世界，除了红茶就是红酒，虽然卡斯诺尔大陆已带给她许多奇妙经历，但看到维兰修长的手指映在淡青色的液体中，她还是忍不住激动了几秒，完全无视他阴沉的扑克脸。 一曲终了，另一支紧接着响起，公主从未听过这样空灵的曲调，似轻吟似耳语，没有显明的节奏，但她仿佛随着无形的音符升到半空，自由飘摇，前方有一个朦胧的影子，牵住她奔腾的血液，正如过去的九年，明知结局凄凉，依然忍不住追寻他的脚步。 “维兰.卡斯诺尔，洛林奥德国第七公主，缇雅.圣.里格，此生第十次邀你共舞。”她颔首微笑，伸出手，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手心向上。 音乐依旧，大厅里翩然起舞的影子忽然静止，缇雅声音轻微，但她惊世骇俗的举动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今夜，她是唯一敢邀请维兰.卡斯诺尔的勇士。爱面子的女性精灵尽管心中暗藏渴望，但谁也不会主动去邀请维兰。 缇雅失算了。她完全没料到自己重复了九次的话语的举动，第十次，在水晶城堡，产生了如此气势磅礴的轰动效应，这突然的变化让她手足无措。 以前被拒绝，观众也不过只有三个仆人，如今，她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了。 公主轻轻抖了下手腕，纱袖随之飘起，露出雾灰色光亮的圆环。她需要一个解围的帮手，而认识这只手环的嘉蒂丝则是最佳人选。 维兰应该不曾向嘉蒂丝提起风末的下落，于是，当碧绿色的精灵看到公主手腕上熟悉的光泽时，难免怒上心头，冲过来问个究竟，自然，也顺便消除了她的尴尬。 只可惜，公主又算错了。 维兰并未隐瞒嘉蒂丝，虽然绿精灵对“风末”的归宿格外愤慨，但鉴于维兰已不再追究，她也忍气吞声地接受事实，以至于此时此刻，嘉蒂丝未能随公主所愿，而是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嗨！” 一个蜜糖般甜美的声音吹破寂静空气，缇雅眼前出现梦幻的色彩，如天空般宜人的淡蓝长发，如静湖般清澈的浅灰眼眸，粉润纤薄的嘴唇，柔滑雪白的皮肤…… 她一直看着维兰，却不曾注意到舞会的女主角，这个用华丽言辞无法形容的精灵就是雪莉娜提到的夏依吧…… “夏依.珞普吉尔。见到你很高兴。” 迷人的笑容！动听的声音！缇雅被夏依超凡脱俗的美丽震撼，指尖不由自主地移向她热情友好的手心。 维兰截获了缇雅公主的右手，准确地说，是生硬地握住她手腕上的圆环，大步流星地把她拽到大厅中央，另一只手极不情愿地搭在她柔软的腰间。 缇雅心惊胆颤，完全忘记何为优雅，何为沉稳，目光呆滞浑身僵硬地打了个响亮又清脆的嗝。 “跳舞。” “什么？” 公主还未反应明白，身体已随他的力量轻飘飘转起来。 很快，空灵的乐声淹没了众人惊讶不解的低语，大厅逐渐被晃动的人影填充。 “不要碰触夏依.珞普吉尔的手心。” “什么？” 公主的大脑暂时短路，除了不停地踩舞伴的脚，就是愣愣地发出一个笨拙的词——“什么”。 “她会通过手心接触觉察到你的真实身份。” “我是人类。”缇雅终于从迷乱状态中恢复，昂首挺胸，一字一顿地反驳。 “不要否认你的恶魔之血！”维兰皱起眉，压低声音说。 “你在保护我？”她停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走。”维兰攥紧她的手腕，疾步穿越大厅，走出水晶城堡。 舞会又陷入沉寂。嘉蒂丝把梵卓拽到一边，暴跳如雷地责问他为什么会把缇雅带来； 夏依也因维兰莫名其妙的举动而陷入迷惑。那个女人是谁？竟然穿着连她都不敢尝试的纯白长裙，浑身上下散发着怪异陌生的气息。 夏依讨厌她。从她向维兰伸出手的那刻，夏依便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何况嘉蒂丝那张既不性感也不清纯的脸，也因她的出现而被阴云笼罩。夏依热爱自己绝美的容貌，这是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她之所以总是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只因她的美丽无人能及。 什么嘉蒂丝、菲希尔，卡斯诺尔大陆任何人都不能掩盖她耀眼的光芒。可是那个淡金与纯白交相辉映的女人，未经邀请便闯入她的生日舞会，夺去属于主人唯一的渴望。 夏依精心装扮只为她想爱却无法表露真情的暗夜王子，她不求与他朝夕相伴，如果他不喜欢跳舞，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就好，可是……她强忍心中忧愤，尽量藏起不悦的神情，坐在角落里，以休息为借口不再接受任何邀请。 另一角落里，嘉蒂丝依然声色俱厉地审问梵卓，他微笑不语，无辜的神情让她禁不住抓狂地跳起来。 随着嘉蒂丝身体上下摆动，一块幽蓝透明的石头从她腰间蹦出，梵卓及时伸出手，准确地接住它。 在嘉蒂丝看来，天使契约者情感单调，想在他们脸上搜索到丰富强烈、大起大伏的表情，实在困难。 菲希尔如此，梵卓也不例外。可这块不起眼的破石头却办到了。 维兰把它交给嘉蒂丝，本是打算让她查明石头的来源，但嘉蒂丝没把他的嘱托放在心上，只因比起卡斯诺尔大陆的奇石异木，这块石头太普通，即使曾被埋在“风末”的居所，也引不起她的丝毫兴趣。 “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梵卓把石头紧紧攥在手里，沉静的眼眸露出鲜有的警觉与紧张。 “有意思。”嘉蒂丝盯着梵卓光影明灭的脸，幽声低吟。他似乎认识这块石头，莫非是他帮助缇雅得到“风末”？ 她忍住继续猜测的欲望，掰开他的手指拿回石头，认真地说：“这是缇雅公主送我的礼物。” “原来你们的关系比实际表现出来的要好很多呢。”梵卓调侃中带着讽刺，精灵并不善于说谎。 “嘉蒂丝，如果我告诉你这块石头是什么，你可否照实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凛冽，她不由地颤抖后退，梵卓一把抓住她胳膊，顺势而下，将石头重新握进自己手心。 “它是一位天使的心。” 梵卓舒展手指，目光凝重地望着幽蓝透明的石面，嘉蒂丝跟随他的目光，第一次认真端详起这块被他称作天使之心的石头…… “帕布格斯塔悬山，埋藏风末的冰雪之下……维兰没说他是如何取出它…风末在缇雅手里，我不知道……”她思绪混乱，无法流利地组织语句。 “如果不介意，先让它和我待会儿。我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还有，暂时向维兰保密。”尽管梵卓语气委婉，但他并未留给嘉蒂丝协商的余地，不等她回复，便匆匆离开舞会。 缇雅和维兰在城堡外吹着凉风，深黑披风与纯白纱裙缠绕相织，美不胜收。 两人相对无语，目光时而碰撞，时而交错，谁也不肯率先打破这死寂的气氛。 缇雅等维兰问话，维兰却似乎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皱眉思索。 直到独角兽载着梵卓掠过夜空，公主举目仰望，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才把暗夜精灵从沉思中唤醒。 “如果想继续留在这里，不要让我和嘉蒂丝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的神情稍微放松，语气严肃但少了往常的冷漠。 “维兰，你似乎不那么讨厌我了呢。”缇雅仰起脸，弯弯的眼睛满含笑意。 维兰朝向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继而俯首凝视她清秀的容颜，眼眸里绽放出她从见过的柔静之光。 “我决定，再相信一次。”从他薄凉嘴唇酿出的话语，终于带着微弱的温度，流进她血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