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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人生如斗

    淳妃娘娘在帐内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通后,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叫透过窗棂,扎进外边等待的所有人的耳朵里。

    台阶下跪倒的我们提起脖颈翘首以待,希望这次生的是一个皇子,这样延禧宫所有人的待遇都会因淳妃母子而升级。

    皇上在门外踱来踱去,差点推门进去。片刻,稳婆开门抱出一个黄缎子襁褓,喜气洋洋地对大家汇报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是……”

    说到这儿,稳婆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就是说不出是什么,她背过身,对着自己的喉咙一通鼓捣,然后转过头,面红耳赤地跪倒对皇上解释说:“老奴该死,刚刚老奴正要张嘴,突然口中飞进一只小虫,所以老奴失态了。奴婢想要宣布的是,淳妃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这迟来的喜讯乘着和煦的春风传遍了紫禁城每一个角落,有人高兴有人忧虑。

    钟粹宫里早就瓷碗瓷盘碎了一地,丫鬟宫女哭作一团,娴妃这通脾气发的,连她自己的衣服都被撕裂了。

    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大度,她派人送去一套金镶红宝的碗碟,预祝小皇子长得健康可爱。

    皇上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头大汗的淳妃道:“嗯,真好啊,爱妃辛苦了,朕就赐这孩子叫……叫爱新觉罗.绵忻吧,忻者,喜悦之意也。”

    “谢皇上!”

    小脸儿通红的小皇子绵忻哭得筋疲力竭后,躺在母亲身边睡着了,我见淳妃已无力多说半句话,便退了出去。

    这时,淳妃睁开眼睛,叫住了我:“梓珊,最近在做什么?”

    我回头对淳妃笑道:“娘娘,方才看你睡着了,我不忍打搅。我这些天做了一件对我来说好大的事情——那就是,我培育出了彩色的珍珠。”(当当当当~)

    “什么,彩色珍珠?七彩的那种?”

    “是啊,姑且可以那么认为吧。”

    淳妃马上撑着被子坐了起来,说:“拿来我看!”

    我答道:“您先休息吧,还差最后一道工序,我晚上来看您的时候一并带给您。”

    “好吧。”

    ……

    晚上,我去吉祥坊取那支牡丹富贵发叉(注1)。

    刘师傅从一只月光石打造的石匣子里取出那支‘拉金丝叠织’的软瓣儿仿真牡丹攒珠发叉。这种工艺十分繁琐,是由成千上万根头发丝那样细的金丝,像织锦般织成一片片如真实的牡丹花瓣般柔软的东西,再用相对粗一些的金丝固定在一起,摆出真的牡丹造型。最后,将玫瑰色的珍珠攒在中心做花蕊,而青紫色的珍珠点缀在花叶上,就形成了一朵雍容华贵,独具特色的牡丹了。

    刘师傅又解释说:“之所以放在月光石打造的匣子内,是因为珍珠和银光石同性,相互补益,珍珠就不会失去莹润的光泽。你快拿去给淳妃娘娘吧,稳当点端着啊!”

    我万般小心地端着小石匣,一路不停地走进延禧宫寝宫。

    “娘娘,您看,真好看的一个东西啊。”

    我帮淳妃从月光石匣子内取出发叉,递给淳妃。

    淳妃抚摸着那些圆溜溜可爱的彩色珍珠,问道:“梓珊啊,生出这种珍珠的珠蚌是从哪里买的啊,是不是很不好找,也很昂贵啊?”

    我自豪地回答:“不啊,很好弄的,就是将那个彩色的蔬菜汁液倒进养珠蚌的水桶里,然后半个月后它们就会因为喝了彩色的水而凝聚出彩色的珍珠啦!”

    “啊,这样啊,”淳妃看着手里美艳无双的发叉,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娘娘,您是觉得不好看么,还是……”

    淳妃摇了摇头道:“哎,我可爱的梓珊啊,你既聪明又单纯,可你并不知道其中的深意。”

    “深意?”我疑惑地歪着脑袋想,淳妃拉着我的手呵呵笑着答道:“梓珊,你别想歪了。本宫想告诉你的是,这世间的奇珍异宝,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它多么美丽而价值高,而是由它的数目决定的。就好比前年四川进贡的一罐儿峨眉雪芽,茶本身本是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产茶的地方当年迁来了无数灵雀,茶农就给新茶取了个应景的名字——雀嘴兰,茶的价值一下子增了百倍。再说说你上次千里迢迢寻回来的七彩珍珠,本是无比珍贵和稀有,皇上为拥有那样一件独一无二的宝贝而欣喜若狂。如今,你又变出了好多‘廉价’的彩色珍珠,那么,你想想,如果如此珍贵的东西可以人手一件的时候,那它还值钱么?所以本宫只是提醒你,不要好心办坏事,让人抓住把柄。”

    我一时语塞,心里五味杂陈,淳妃将发叉放在我的手心里,交代道:“梓珊,你把这珠钗拿回去,跟师傅说重新镶嵌上普通宝石即可。哦,对了,等下……”

    说着,淳妃用力抠下两颗珍珠留在手里,将破损的牡丹发叉还给我,解释道:“你就说是本宫的幼子不小心将发叉打翻在地,丢失了两颗珍珠。这样,工匠师傅就不会心存不快了。”

    “这……”我低头看着发叉,犹豫不决。

    淳妃眼神坚定地看向我说:“快去吧,你要相信本宫,这发叉上的珍珠一旦被皇上或娴妃等人识别出来,那上次咱们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好吧,娘娘,那我先去了!”

    ……

    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吉祥坊走出来的,刘师傅当时非常惋惜和诧异,他无奈地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给了小孩子玩儿?”

    不过他也没再多问,只是告诉我他打算重新用绿松石做叶子,用珊瑚做花蕊,叫我明天一早来取。

    我一晚上都很迷茫,淳妃的这番好心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却更加深了我对宫内生活的恐惧感和厌恶感。

    “好久没去枯井了。”我如是想着,身体既像是被什么东西抻着,一步一步往那边去。

    我将长长的旗袍挽起来扎在腰间,坐在井台上打算往下爬。

    突然,一个高大的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还低沉地说了句:“又多了一个自杀的宫女么?!”

    我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双手拼命捶打着那人的大手。

    “是个男人?!”

    我一惊,不由弯腿踢向那人的要害处,他却身手敏捷,提前将腿一分,来了一个大劈叉,双手还一下夹住我的绣花鞋。

    我一下子趴在地上,他也松了手,我这个气啊,回头就要骂他,就在这一照面之间,我借着月光看向他的脸庞。

    注1发叉——两个以上针的,带有花朵、凤凰等装饰物,大多用于盘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