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隐秘
江小雨用食指,沿着那镂空的边缘缓缓转动。那颗用途不明的晶石,她反复研究了十数年,对它的形状烂熟于心,就算不拿出来比对,也可以肯定这块圆牌中的空洞,不止形状,就连大小尺寸也分毫不差。 为什么会这样?江小雨心中疑惑,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但又找到不到重点在哪里。耳中忽听喵呜一声,一道白影从她身侧飞过,凌空向那汉子头上扑去。偏巧那汉子这时弯下腰去,令猫儿一下扑空,从他头上越过。 那汉子从竹筐里,翻出一只红底描金胭脂盒来,起身笑道:“这个胭脂颜色没那么浓艳,你们小姑娘涂最好看了。”也在这时,rou包滴溜溜打个圈子,绕到那汉子前面再次扑起,一爪往他脸孔上抓去。 江小雨急忙伸手捉住猫儿,那汉子像是吓呆了似的,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利爪,在眼前不过一掌来远的地方,自上而下斜斜抓过。他手一松,胭脂盒嗒一声,掉回筐中。 “呃……其实这只猫平时挺老实的。没吓着你吧?”江小雨对那汉子抱歉地笑笑,发觉怀里的猫儿,依然伸出爪子,不住向他头脸的方向虚抓,不禁心中诧异,侧头凝神,向那汉子脸上细细看去。 那汉子呆了片刻才缓过神来,长长舒了口气,捡起那胭脂盒,用袖子细细擦了又擦,口中嘟囔道:“老子碰上你们,可真算倒了血霉了。”说着翻了江小雨一眼,继续道:“我说这位小姑娘,您别光瞧着我呀,到底买不买东西?” 江小雨没看出他脸上有何异样,只能把rou包的举动,归结于是这人长得没有“猫缘”。她虽听出那汉子话中带刺,但想到终究是自家猫儿引起的,便不着恼,把那圆牌在手里颠了两下,道:“就这个吧,怎么卖?” 那汉子眼珠一转,笑道:“小姑娘年纪不大,眼光可真不错。哎哎,您仔细拿好,别摔着了,那可是件宝贝。” 江家那车夫远远听见,喝道:“兀那汉子,你莫要拿大话欺人,你若真有宝贝,还用得着走街串巷讨生活吗?” “好哇。”那汉子嘿嘿冷笑道,“那你倒说说,这东西是什么名堂?若能说得出来,老子便不收钱了,白送给你们。”这一问,直把车夫问得瞠目结舌,转头向江泓低声道:“大少爷,这事您得管呐,不能让那泼皮坑了姑娘的银子去。” 江泓淡然笑道:“你看好马就是了。”他的妹子他知道,那小丫头不坑旁人就算好了,谁能坑了她的银子去? 江小雨心知那汉子是在诡辩,也不忙着戳穿,笑问道:“这东西怎么是宝贝了?你倒说来听听。” “这东西啊……”那汉子左右看看,探过头来,压低声音道,“这东西可是前朝皇宫里,流传出来的。您想想,宫里的东西都是给皇上家预备的,能不是宝贝吗?” 车夫听得大摇其头,急声道:“胡说胡说,就是想骗钱。姑娘,你可千万莫要信他。”江泓却是乐滋滋看着,只差手里再端杯热茶就圆满了。 江小雨也是心底暗暗好笑——前魏覆灭不久,许多卖老物件的,都喜欢说自己的东西,是从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无非是想借此提价而已。她佯装不知,奇道:“那可真是件宝贝。不过前朝宫里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你手里的?除非……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从前朝宫里出来的……” “可不敢乱说。”那汉子连忙出声打断。虽然不知道她打算说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好事,多半还要跟宫里那些不男不女的家伙,扯到一块儿。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江小雨把那圆牌举在眼前,对着太阳瞄了瞄,漫不经心问道,“那你这个宝贝,到底想卖多少钱?” 那汉子面带得色,向车夫撇撇嘴,对着江小雨一拍胸脯,豪气万丈地道:“相逢即是缘分,我今天也不你赚钱,给一两银子,东西你拿走。” “你拦路抢劫啊!”车夫举鞭指着那汉子叫,叫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两银子原也不算什么。”江小雨收回目光,斜睨他一眼,冷笑道:“不过做人要知道进退。这玩意儿乌沉沉的,不过是个木头疙瘩,中间还缺了一块,莫说一两银子,便是一钱银子也不值。我无非是买你和和气气让个路,还是见好就收吧。”说着从荷包中摸出用彩绳穿起的钱串子,数了十五文钱丢在他手里,转身拂袖而去。rou包从她肩头探出半个身子,锲而不舍地朝那汉子挥着爪子。
那汉子把铜子儿数了又数,跌足道:“罢了罢了,算我倒霉,今儿个赔本赚吆喝了。”话虽这样说,但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沮丧之意,三两下收拾好东西,挑起担子,侧身闪在路边。看着江家马车行过,他嘿嘿一笑,摇起拨楞鼓,口中吆喝着,慢悠悠向前走去。 耳听得马车出了巷子,转上横街,那汉子渐渐加快脚步。他出了巷口,转向东行,不多时便上了一座石桥。 桥下是乐户云集之所。暮色中,但见歌台舞榭雕梁画栋,各色纱灯随风轻摆。便是那拂面的暖风中,似也沾上了些许脂粉甜香。时值初夏,昼长夜短,虽已到了傍晚,街上行人却未稍减。车轮扎扎,马蹄得得,踏过小贩各式各样的吆喝声,流入乐坊青楼门前或娇痴、或婉转、或明丽、或妩媚的迎来送往之中。 那汉子于眼前这火树银花般,热闹灿烂的景色却恍若未见,挑着担子径自转入一条行人稀少的斜街。麟州城中,各条街巷彼此相连,真如蛛网般曲折繁乱。他转了几转,越走越是偏僻,到后来路上再见不到一个行人,连两侧房中透出的灯光,也变得闪烁昏暗起来。虽有笙歌乐响远远飘来,却是恍恍惚惚,再也听不真切。 此刻日已西沉,月上梢头。那汉子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见左近无人,伸手推开虚掩的院门,闪身而入。这院子里的布局摆设,与寻常人家并无不同,只是少了几分人气儿,虽有灯光从正屋窗上透出,却依旧显得冷清清的,全不似有人长期居住的模样。 那汉子将担子放在院里,快步走进西厢房。他反手关上门,灯也不点,坐在椅上从怀中摸出一件事物。此情此景若是给江小雨见到,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手中那物,除了材质与方才卖给她那只圆牌相同之外,无论形状、大小,都跟她一直贴身带着的,那颗晶石吊坠全无分别。